十
日子还得继续。
得福第二天上班,一直阴沉着脸,就差没有长吁短叹了。
娟子看不过,安慰他别灰心,说张主任还没回来,等他回来,说不定还有办法。
得福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他只知道供电局定了那个标准,刘副局长不敢承担责任,就算是张主任去,也肯定是一样的结局。皱眉长叹说:“咱就差一户。要知道这么难,那天我就是生拉硬捆,也得捆回来一个。”
办公室的另一边,新来的移民都在忙着登记。秀儿也在新来的移民里,看见得福过来招呼,得福站起来迎过来,问她的娃咋样了。秀儿苦笑着说:“娃好,可是娃他大又病了,刚来的时候还顺道在喊水叔那儿取了药。”
轮到秀儿登记,秀儿在册子上写下了自己一家的名字和原住地:“震湖乡苦水村。”
得福无意间扫了册子一眼,愣了一下问:“我们村的水花嫁到苦水村了,你认识吗?”
秀儿咧嘴笑了:“水花姐,村里我跟水花姐关系最好咧。”
不等得福再问,秀儿就大大咧咧地把水花家的情况都给说了:“水花姐人聪明,也能干。说起来还是我们俩一起商量着报的吊庄……但是她男人残了,家里没有劳力,不符合吊庄条件了。”
得福听到水花的情况有些惊讶:“残了?”
秀儿说:“水花姐命不好。要说他男人永富对她也不错。当初水花姐嫁过来的时候,安家说家里有两口水窖,其实没有。永富就觉得是把水花姐骗着嫁过来的,心里一直过不去。好不容易攒下钱,要给水花姐挖水窖,结果塌方了,永富让砸里头咧,命是保住了,人残疾咧。唉,现在穷得怕都过不下去咧……”
得福两耳似乎聋了,秀儿后面的话都没听见,神情呆滞,目光迷离。
他的脑海里,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他和她以前那些时时刻刻,那些庄严许下的承诺,不怕受苦,展望未来……
傍晚,得福站在戈壁滩上,看着眼前零落的房屋,看着暮色一点点染过来。
忽然,他远远地看到,苍穹下、大漠里,一个人拉着板车。步履维艰,缓慢地向前移动,有些无助但又坚韧地向前,向前。
得福往前走去。
走得近了,得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努力地辨认着。
是她,是水花!
这个如同一只瘦弱的羊的女人,拉着一辆架子板车,车上还有一个躺着的、缺了腿的男人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还有被子、锅碗这些家当……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从哪里来?难道她就是这样一路从苦水村走着到达了玉泉营?
得福完全呆住了。
水花抬头看到面前的人,也呆住了。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好像都被从身体里抽走了。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望着,得福望着水花,水花也望着得福。
得福先是咧嘴笑了起来。水花疲惫至极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无比美丽。
第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