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马得福到县政府吊庄办报到的那天,正碰上杨副县长严厉批评吊庄办主任张树成。
事情的起因是涌泉村先期派遣到玉泉营的七个吊庄户,刚到没几天就因为受不了艰苦的生活条件全都跑回去了,面对这位霸气的女副县长,张树成惴惴地解释说,各家的地都分散得老远,看不住,同时玉泉营条件的确艰苦,戈壁荒滩,没水没电不说,刚到那天,又遇上了沙尘暴,风利得像刀子,眼睛、鼻子、耳朵、嘴,只要是个窟窿眼,都让沙子灌满了……
杨副县长突然恼火地打断他喝问:“你当过兵吗?”
老实敦厚的张树成一时跟不上节奏,回答说当过。
杨副县长一脸怒其不争:“你还记得当过?就是看你当过兵、打过仗,才把你从乡里调来这硬茬岗位,让你小子往前冲。结果你头一仗就败了,还敢胡找理由?我就看不起你这号兵,真是个打不了硬仗的孬兵,㞞兵……”
实际上,这位敢拼敢为的副县长心里也充满压力和焦虑,吊庄移民是县委县政府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从中央到省市县,层层下的都是死任务,海吉县由她主管这项工作,她抱着第一炮必须打响的想法和决心,谁知道越是想出成绩却越是出问题。
得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探头一看这种情况,愣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
张树成背对门没有看见,杨副县长憋住火,望着灰头土脸的张树成,掩饰地伸手掸着他被煤屑染污的衣服转移话题道:“衣服上咋咧?”
张树成说:“急着回来追人,那地方又不通班车,就扒了辆拉煤车,十块钱,颠了一晚上。”
杨副县长表情柔和下来,伸手替张树成拍打了几下道:“仗败了,人不能败。记住,啥情况下,军容军貌也得给我保持住了!”然后严肃地告诉张树成,吊庄移民的工作绝不能因为这七个逃跑户,拖了全县后腿,限期三天把跑掉的都按数追回去。留下一句“敢少一户,看我咋收拾你”,便匆匆出门,也不理会慌张避让的马得福,径自离去。
张树成这时才能够让身体和情绪放松下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小拇指抠着耳孔里的煤灰,皱眉思考,一转身,看见马得福站在门口,略显尴尬地将手指上的煤灰抹在裤子上问:“你找谁?”
得福急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递上借调函,自我介绍说:“我叫马得福,县农机站借调来吊庄办帮忙的。”
张树成接过信函看着,苦涩一笑道:“算有个兵了……你叫马得福?”
得福点头。
张树成放下信函打量着得福,这是个土气未褪,也还带着些稚气、书卷气的年轻人,问道:“工作多久了?”
得福答道:“农校毕业,刚分到农机站。”
张树成皱起了眉,整个吊庄办刚刚成立,就他一个光杆主任,任务又是如此艰巨,派这样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年轻人来,能帮上啥忙。随口问道:“哦……家是哪儿的?”
得福说:“干沟乡涌泉村的。”
张树成吃了一惊:“涌泉村?”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安排马得福来协助他了。他摇摇头,脸上露出古怪的笑,说:“那……就开始工作吧。我们现在就去涌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