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马得福没有想到,他刻苦学习,没有辜负白老师和他父亲马喊水的期待,终于从涌泉村考上农校,走出大山沟,刚刚开始工作,就又要回到涌泉村,而且,接受的还是这样一个工作。
虽然他初出茅庐,没有工作经验,可是他了解涌泉村,清楚涌泉村的每一位村民,其中有十几位他要叫爷,一小半叫叔,大半都能够跟他扯上关系,沾亲带故的。他预感到,那七户人家不容易追回,尤其是带头的李大有。他大有叔不是个省油的灯,光是要说服大有叔就能够想象这次工作的难度。
但是他并不担心和害怕,年轻人心里燃烧着火焰,越是困难越是激发他的斗志,当初他分配的时候,就做好了面对任何艰苦工作的准备,更何况,他对涌泉村怀着浓厚的感情,那里有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的恋人。
可是,他不明白,像大有叔这样脑子好使的人为什么还要跑回去。他这几年读书,也算是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愈发清楚像涌泉村那样的自然环境,生活有多么艰苦,难道迁移过去的“新家”更加艰难?
他和张树成推着自行车爬上通往涌泉村的坡顶,忍不住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玉泉营那边咋样?”
张树成眺望村子周边的秃山荒岭感叹道:“唉,在这儿刨食,人太难了。玉泉营那边,远是远了点儿,四百多公里呢,现在条件艰苦,但以后肯定好。那边有包兰铁路,又靠近银川,离黄河西干渠也不远。未来只要扬水站修好了,黄河水能浇了,那就是平展展的沙石地!肯定能变成又一个‘塞上江南’。”
“那为啥我大有叔他们还往回跑?”得福追问道。
张树成皱眉一叹道:“我拦他的时候,也这么问过,你猜人家咋说?”
得福想了想,又摇摇头道:“猜不出来。”
张树成说:“人家说了,政策光会说未来,未来咋好咋好,啥是未来?那就是还没有来,到底能不能来?谁能说得准呢。”
得福似解未解地想着。
张树成不再理他,回到自己的思考问:“你们村你熟,你说说,咱进村后先找谁?”
得福不假思索地说:“找我大!”
张树成一愣:“你大?”
得福:“我大是代理村主任,也是村里的人精,只要他出面,这个事情肯定能办成!”
张树成笑笑,看着自负的年轻人,心里想着年轻真好,即便是马得福夸口,冲这份志气,他也要信任他。
两人翻身上车,像两名闯阵破敌的勇士,朝坡下冲去。
这个时候,涌泉村村口用石灰写着“涌泉村”三个字的泥墙边,得宝正和水旺、尕娃、麦苗谋划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得宝是马得福的亲弟弟,尕娃是得福、得宝的表弟,水旺是李大有的儿子,麦苗既不姓马也不姓李,是村里少有的外姓,姓白。她父亲白崇礼,是村里的小学校长,也是唯一的教师,据说是当年下乡的知青,后来没走,一直留在这里,马得福也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之一。
尕娃一边听着得宝分派任务,一边留心着自家的几只羊。马得福和张树成两人旋风似的从坡顶冲下,尕娃远远就看见了,赶紧叫道:“快看,得福哥!”
得宝也立刻发现了得福,忙拉着尕娃藏在了土坡背面,水旺大声地和冲近的得福打招呼,来不及藏身的麦苗也只好跟着挥手:“得福哥!”
得福心里藏着事,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问水旺:“我大在不?”水旺说:“在呢,在村部呢。”
得福又问麦苗怎么回来了,麦苗随口回答说:“明天水花姐结婚,回来送亲。”
趴在地上的得宝听见这话,急坏了,急忙拉麦苗的裤脚说别说咧,小心他哥坏事。
麦苗反应过来,却也不知该如何补救。好在得福听见水花的消息以后就呆愣住了,根本没有留意孩子们的动作。张树成倒是看在眼里,不过他不明白,问:“得福,咋了?”
得福回过神来,强自控制自己说:“哦,没咋,走,去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