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马喊水听儿子介绍了张树成的身份,喜出望外,张树成刚刚开口说移民吊庄的意义,就是咱自治区政府要从根本上解决咱这不长庄稼的穷山沟里的人吃不饱肚子的问题,马喊水立刻说我懂,起身就带着两人出门找人。他一边沿着村巷引路,一边憋不住问张树成对得福的印象咋样。
得福尴尬得要死,张树成客气地夸得福不错。马喊水果然是人精,立刻随杆而上,说主任要是看上了,就让他跟你在县政府干,别回农机站了。
张树成面呈难色,没法回答。马喊水自吹他爷在世的时候说过,这福娃子有官相,适合在衙门里干事。得福不满地打断他,马喊水瞪儿子一眼,半真半假地继续跟张树成说这是他的心里话,因为马家没出过官,想出个当官的想疯咧。
张树成被逗笑了,说村主任也是官。马喊水不以为然地说临时的,原来的村主任添孙子,陪老婆进城当爷去了,村里的人推举他凑个数。然后继续刚才的话头说,从前两年得福考上农校,他就琢磨,等得福毕了业,钻破头都要让他进衙门,没想到遇见你这贵人了……
得福再也忍耐不住,厉声打断,跟着又强自控制情绪问先到谁家。
情况一如得福所料,非常不乐观,一家也不配合。
第一家是杨三。杨三直截了当地说不想吊庄,张树成问他为啥,杨三简单说就是不想,再问,杨三直接来了一段顺口溜说玉泉营那地方,“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大风三六九,小风天天有”,表示那就不是活人的地方,说啥也不去,坐牢杀头都不去。
第二家是五蹲。五蹲看见他们就捂起脸说:“我没在家”。
三个人面面相觑,得福忍不住问:“你咋能说你没在家。”五蹲瞥了眼张树成和马喊水,冲得福发火说:“叔就是没在家么。”然后亮出满是红疙瘩的胳膊指着说:“半晚上把人咬成这了,再去,怕是会让蚊子吃了,把咱们吊过去,就是给蚊子改善伙食去了。”
第三家是拴闷。拴闷说到了那边难受,心里酸得很,饿。
第四家是立仓。一进屋就让张树成大吃一惊:立仓和他哥光着身子坐在炕头,用一床破被裹着下身。马喊水叹着气解释说他家太穷了,就一条裤子,兄弟三个换着穿呢。
这几家的情况让张树成脸色难看起来,他本来拿着笔和工作日志本,试图记点儿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下……
最后,他们来到这次“事件”的主谋李大有家。
李大有看见他们过来,叫媳妇翠玲从外面锁门,说他不在家,这自然骗不过马喊水,马喊水带着张树成和得福推门直入,把装睡的李大有从炕上拉起。
李大有也不含糊,躲不过,就索性放开了表演。一会儿递旱烟给张树成和得福抽,跟马喊水抬杠,讥讽道得福吃上皇粮就抽不了旱烟;一会儿抢先告状说马喊水故意背着他领张树成先问其他人话,是想拿他当靶子打;一会儿装模作样地从炕窑里摸出一管眼药膏说自己有沙眼,端端见不了风沙;一会儿又借着走进屋的一只珍珠鸡告状说马喊水杀扶贫鸡吃。
得福忍耐不住,着急地打断他,直接让他给个准话,去还是不去。
李大有抓住这个话头,跟得福胡扯,得福气不过,说李大有自个儿没出息跑了,还领着其他人一块儿跑,扰乱政策,李大有立刻反击得福刚离开山沟几年就忘本,合着外村人对付乡亲,坏了良心……
张树成觉得话不好听,但仍克制心里的失望不在脸上表露出来,劝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