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当注意实际的社会问题

我在本刊上,虽然和我的亲爱的朋友们,见过几次。但我所说的,总不外是些关于个人修养的说话。我觉得单只如此谈去,于我们个人本身虽然或可成为一个“独善其身”的圣贤;然而,于世还是没有好大益处。我们现在的问题,应该是除了修养自己成个“好人”之外,还当去“兼善天下”,使天下人都因我而得到好处。
要去兼善天下,首先便会了解“天下”。因此,我们的第一着功夫,便是要去研究天下的一切内容——这便是说要去随时随地研究所有的社会问题。我们现在亦会常常地说“我们要改造社会”“我们要打倒军阀”,然而究竟社会的实在情形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却是茫然的。譬如说,我们要对于农人的生活加以改善,这自然是改造社会的一种工作了。但是我们中国的农人究竟有多少?他们现在所过的生活,又是个如何情状?其中,有产的农人和纯粹无产的农田雇工,又有个怎样的程度不同?大地主、小地主、自耕农、佃农以及他们各自的家属,对于社会上究竟需要些什么?举凡这些问题,若我们不去仔细地研究,则单只问题的目录,便可列至数十乃至一两百个。我们若不先把这些问题弄清楚,而漫言改良农人生活,则不但我们的努力是白忙而无效果可收,恐怕农人们就在我们的运动中过一百年,他们也还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对于农人如此,对于其他各方面,也必一样地如此。所有的社会情形,我们都当于无论什么情况之下,随时随地加以研究。自然我不是说我们应当抛了学业,去像游方和尚一样,专做那种事业。我是说,我们应当在黑板、课本、讲堂、研究室之外,同时注意于社会问题。
至于社会问题要怎么样注意法,那也是须得预先筹议一下的。我以为我在未去研究社会问题之先,即当先具一种足以认识社会问题的常识。有好些人,对于好些社会的事实,并不能认识它有些什么价值;因此便不知道,去注意它的变化、研究它的关系。譬如南京城里,街道上沟渠的污秽、荒地里青草的茂密,在懂得相当的卫生学的人,便会知道它与南京市人的暑期生活有关系,而成为南京人死亡率中一原因的。如没有这相当的社会常识,对此必不明其因果关系,而不认它为一种社会问题之材料,去加以研究了!对于这种社会常识——社会问题之认识力的培养,应该是在平素多看些关于社会经济上各国的实际调查文字,及各种专门的著述(如《遗传论》《犯罪学》等)。
第二步,便是我要我们去留心调查社会上一切实际所发生的事实。这应当如我们在研究植物、解剖动物时一样地耐烦。大至于一个国家的政治上之变动,小至于一个小孩之死亡——都应当像照相一般实地把它一一记录下来。记录的结果,是集许多材料而分门别类地加以整理。整理中,便可以分析地或综合地统计起来,而找出它的抽象的变化之规则、因果之关系,而制成你所研究的那个问题的定律。这样,你将不但感着你的研究并不减于任何学术之研究的兴味;而且你一定可以对于“社会”这个东西,得到一个全部的或一部分的真切明了的概念。于是你当对于社会有所议论或着手做一件什么事时,便自然不会与世相违,而一定总有些可期的好效果,可以得到了。
朋友们!中国现在是水深而且火热了!我们既属于一国之知识阶级,对于一国的存亡盛衰,便应担负绝对责任。我们现在是正处于这个不贷的地位;我们若不研究社会,我们又如何能去担负?一切学问原是为了生活上的应用,我们才去学的呀!埋头于为学问而做学问的朋友——尤其是一般劳精疲神于所谓“国故整理”的朋友,你们且把你们的有用精力、有限光阴,向着社会吧!
(载《教育与人生周刊》第39期,署名: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