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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无前提地做好人

现在有一种戕贼人性的无形的传染病,暗示地弥漫于我们青年社会。我们常常听见我们中间的许多朋友,愤然作色地说:“现在举世滔滔,都是一丘之貉,我又何必独自立异?”再不然,便说:“人人既都已不愿为好人,而且敢于为恶人;我为什么又要一定去为好人呢?”我老实承认我的神经过敏,我觉得我们青年们倘若真像这样过下去,那便简直是人类在那里自杀。一个“人”,到了要去做一个好人的时候,都还要在和他人的行为上去作比较,都还要先问一问是“为什么”;则世界的文明进化之根本,试问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托足?我想倘若已往的古人,也曾照我们现在这样地计算过,那么,一切的革命的历史,便都不会有了!要晓得世界所以能够有时代的变换,显出它的进步的成绩的缘故,唯一的便是像我们这样的青年们,能够“尽其在己”地、无条件地去为好人。

自然,胡适之先生所说的是不错的:我们对于我们的生活,应当要求一种意义。“为什么不把大姑娘的小脚放了?”“为什么大嫂子脸搽了那么多脂粉?”“为什么出棺材要用那么多叫花子?”“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但是,我们可不要误会了!胡先生所说的,不过是教我们怎么样去管辖我们的生活,却并不是叫我们去怀疑我们的“本身”之存在。我们应该以我们的意识,去问我们究当如何生活法,我们却不能对于那生活的本体之“我”——即对于生物学上的一个“人”——发生什么疑义。煤炭,我们是可以商量怎么样烧法的——在壁炉内或在地炉内。但煤之本身之燃烧的能力,那是已先我们的“商量”而存在的,倘若我们对于一块明明白白具有燃烧能力的煤而竟商量及于它的本身——竟去怀疑它可不可以燃烧,那便直是在否认它是煤炭了!同样的道理,一个生物学上的“人”,是不容我们去问他究竟应不应该为善的。“人”这个字,本来就是宇宙的向上伸展、生物的“究竟觉”“善”之完满的表现的象征。在伦理学上成为问题,只是人应当怎么样去为善。“人为什么要为善”的问题,根本上是一个否认煤炭是煤炭的滑稽。无论什么古怪的形而上学家,他可以有世界究竟是心是物的疑问——但他总不能发一个“人”究竟是不是“人”之想。

“人”,在伦理上既是先我,先我们,先一切人类而存在的一个真实的本体;“人”之必不可不向善,又是一个出乎宇宙意志的本然的内在条件。换言之,便是人之不可不为善,乃是由于长时间生物进化之唯物的结果,和煤炭之由于构成石炭纪的植物之唯物的形成而使之蕴有可燃性一样。那么,除非我们从来就没有为“人”——就不是人——或是有一种神秘的魔术把自己立地由人而变为非人。不然,则我们既已为“人”,既已是世界上一个人,我们就只有尽了人的本义,去无前提地为好人!这个逻辑的体系,便是:

“因为我们是‘人’!”

“所以我们必然的应该为好人!”

“人”,就是所以必须为好人的前提。

“举世滔滔,一丘之貉”,和许多人都敢于为恶人,这固然是我们应该引为愤恨的,但却不可误认这就是足以证明人之不应为善。他们的不为善,他们的敢于为恶,只是他们没有人的觉悟,不知道人之应当为善,或者是不晓得怎么样去为善罢了!对于这种人、这种世界,我们愤恨,但同时我们亦当怜悯,尽其在我,改善而拯拔之——以我这个有了人的觉悟的人,去救那些现在尚没有人的觉悟的人;所谓以先觉觉后觉,乃正是我们的责任。他们之不为善,正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尽善。我们应该做出善来,给他们一个榜样。因此,则我们不但是应该在我们已是一个“人”的本分上应为善;而尤应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悲悯心,更发一大宏愿去替他们为善。我们应当从愤恨中,去积极地救那些被愤恨者;我们不应当消极地反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我说上面这段话,我是有所为而发的。我见着现在许多学校中,因为有一部分坏的同学不向上,致使学校中生出些不好的空气。好的少数人,每每思想而有以易之,辄以敌不过他们而气馁;或是被他们嘲弄、讥诮、骂詈,因而灰败了心志而出于愤恨。于是反动的结果,就一个个都去“汨其泥而扬其波”!天下大局之坏,也都是由于这一轨道。朋友!我们能够这样吗?自己的良心、现在的时势,能够允许我们这样吗?我希望大家把我这篇东西仔细忖量一下,不要再在那里戕贼人性、戕贼社会文明之向上呀!

(载《教育与人生周刊》第38期,署名: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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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信仰(红色经典)》

萧楚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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