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科研工作中的苦乐与得失

庄恩岳：白院士，当时您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回来报效祖国时，有许多科研项目还是空白的，好多科研工作可以自主选择的空间也是很大的，而您刚回国的时候，在研究上最强烈的心愿是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觉得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最遗憾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白春礼：我在国外时接触到的扫描隧道显微镜是一项最新的技术，当时国内尚无人知晓，我是了解并从事这种新技术研发的第一个中国人。我知道这项技术的重要性，我认为我国要想开展表面科学和纳米领域的前沿研究，研制自己的扫描隧道显微镜是必不可少的。研制扫描隧道显微镜，让中国拥有最新的高科技研究手段，这是我当初最强烈的心愿，我就是带着这一强烈心愿回到祖国的。大家知道，扫描隧道显微镜是集精密机械、电子、自动控制、图像处理等技术于一身的高技术分析仪器，其应用领域又涉及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材料学、微电子学和纳米科技，因此是一个前沿的交叉学科领域。

我回国的时候，国家正值全面改革开放时期，需要高速发展的科技事业正张开双臂，迎接海外归来的学子，国家也最理解海外学子学成报效祖国的心愿。虽然当时中科院化学研究所对于我们是否有能力自行研制这种高科技的分析仪器尚有争论，但化学研究所的领导和学术委员会经过认真考虑，还是决定先贷款12万元给我进行研究，并为我配备了助手。不久，院长基金又拿出30万元，作为对我的特殊支持。当时，所里能作出这一决定是非常不容易的，有许多从事科研工作几十年的老同志，他们申请科研经费都非常困难。所以，这在当时也是一种破格的举动，为我后来的研究工作带来了强有力的信心支持。

有了这样的特殊支持，我立刻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从回国之日起，几乎一天也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研究，常常工作至深夜，再骑自行车回家，第二天早晨又急忙赶到实验室照常上班。

回国后的生活是艰苦的，我和爱人住在借来的一间简陋的平房里。可是，即使生活条件再困苦，我回国后除了科研问题，也从未向组织提出过任何个人要求。由于工作忙，一天中，我甚至和爱人碰不上面。自然，全部的家务和孩子的教育都是由我妻子一人来操持的。

记得有一天傍晚，外面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爱人对我说：“今晚你就别去加班了，难得有一次机会陪我看看电视说说话，好吗？”可是，我心里却惦记着白天的一个实验没有做完，还是冒着雨走了……跨出门外，走在雨中，我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歉疚，想起了爱人为自己作出的牺牲，想起了孩子，由于没人照看，他从小在外婆家长大。孩子上学以后，学习成绩一直不很理想，我也没有更多时间给他辅导功课，更没有空余时间带他出去玩，孩子从小也不太亲近我。有一段时间，我搬到中关村住，离实验室较近，因此能每天回家吃晚饭，看完《新闻联播》后去实验室加班至深夜再回家，孩子已习惯了我晚上不在家。有一天晚上，《新闻联播》刚过，我因为有事稍微晚了几分钟出门，孩子就对我说：“你还不走，去晚了老师会批评你的！”看来，我在妻子面前不是一个好丈夫，在孩子面前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