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克服艰苦的科研条件

庄恩岳:白院士,您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就扎根基层搞科研工作,在纳米科技这条大道上带头奔跑。您说您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中国纳米科技能追赶上世界发达国家的先进水平。您在这方面有什么感想?在扎根基层的过程中有哪些事让您终生难忘?
白春礼:当时我回国,从大的方面讲,我就是用在国外所掌握的知识为国家的科技进步出一份力,报答祖国对我的培养;从小的方面讲,我也是想在国内科研领域中开辟一个新的方向,有自己学术上更大的发展空间和舞台。我回来后在中科院化学研究所工作,虽然当时科研条件较差,困难很多,但是在工作艰难的时刻,想一想那些励志故事,我心里就会充满力量。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受革命传统教育,知道如果没有牢不可破的理想信念,没有崇高理想信念的有力支撑,红军要取得长征胜利是不可想象的。扎根基层搞科研工作也是一样。我们搞科研工作的人常说,在科学研究中,最宝贵的就是对无数的未知有着无尽的兴趣,而亲自动手做实验最能够体现科研工作的生命力。科研基层一线,条件艰苦,很多工作单调、机械、烦琐,科研人员如果没有坚定的理想信念,没有对未知世界的持久的兴趣,是没有办法在无穷尽的科研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关键还是看个人的信念、态度和工作作风。
我刚回国的时候,科研条件比较艰苦,没有什么科研经费,而且有些人不相信我的科研创新能力。前两条还可以克服,后一条我只能用成绩来证明自己。我回来后,化学研究所同意我独立开展科研工作,主要人员就我一个人。为了研制扫描隧道显微镜,我先请了一位做电路的工程师,她是一个老同志;还找了一个年轻人,这是一个电大毕业的学生;第三个也是一个老同志。我们这个课题组,加上我一共是四个人。我们刚开始研制计算机控制的扫描隧道显微镜的时候,我也听到各种风言风语,有的工程师说:“这怎么可能?专业都不一样。”提出这个疑问的还是当时所里从事科研仪器维修的权威人物,他觉得做这个仪器非常难。我们是搞化学的,还要做能看到原子的仪器,这是非常难的,他们不相信我这个项目能成功。而且他们不太相信所里会批准我的项目申请,好在所里领导看了我的申请报告,批准了我的申请。成功不成功,关键在于我自己,我只有埋头苦干,用事实来说话。
我的科研项目是从借钱开始的。大家知道,搞科研工作必须有资金支持,但是当时所里科研经费紧张,并没有可以统筹支持新科研项目的资金。所长决定用贷款的方式支持我的科研工作。当时,所领导跟我说:“这笔钱是其他课题组的,暂时贷给你。你要从其他渠道去申请经费,以后再还给所里。”所以我用这笔贷款开始搞科研工作。当时我的压力很大,一是科研压力,二是经济压力。
我记得1988年的春节前夕,那个时候每个课题组都会发一点年终奖金。因为我没有争取到课题经费,所以没有任何奖金可发。科技处处长看到我们这个实验室没有奖金过年,大家工作又很辛苦,基本上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家,所以她同情地说:“我从科技处拿出100元奖金,给你们过年用。”当时,我感动得眼泪直打转。我们四个人,除开我自己,一人发20元,还剩40元。我拿出其中的20元钱对电大毕业的年轻人说:“买些花生瓜子,过年咱们开个茶话会。”另外的20元钱作为研究组的公共基金。三位同事的觉悟很高,他们反过来安慰我,并且说他们的20元钱也不要了。所以这个年我们花了20元钱开了一个茶话会,剩下的80元钱就作为我们组里的公共基金。
我们做扫描隧道显微镜的科研项目,对机械振动和电子噪声的环境要求高,必须采用特殊的屏蔽处理,地线也需要按照特殊的要求深挖沟,里面加上木炭等材料。如果用民工,既要等待,又要花科研经费,因此我们决定自己干,自己当民工,挖沟埋线。为了省钱,我们会拾一些别人不要的桌椅板凳,去外面买元器件和设备都是坐公共汽车,等等。这些都是难忘的基层工作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