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研究的现状与不足

改革开放以来，学术界围绕文化生产方式的提出、内涵、结构、类型等相关理论问题进行了讨论和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但相关问题的研究尚处在起步阶段，学术界在深化理论认识、探索总结文化建设规律等方面还有待加强。

（一）国内学者对选题的研究现状

1.关于生产方式与文化生产方式的含义

生产方式是历史唯物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中的重要概念，学界一般持“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统一论”。例如，肖前等主编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明确指出，生产方式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统一体。 也有部分学者持“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中介论”，即生产方式作为一个独立的范畴，是介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并且把两者联系起来的中介范畴。例如，吴易风提出了“生产力—生产方式—生产关系”原理：生产力决定生产方式，生产方式决定生产关系，三个范畴之间既不相互替代，也不相互包容。

就“文化生产方式”概念而言，当前学术界使用这一概念的论著较少，对其含义的理解也不一致。大体说来，与“生产方式”概念的理解相对应，学者们对“文化生产方式”概念有两种理解：第一种可表述为文化“生产方式”，与物质生产方式概念相对应，是文化生产力与文化生产关系的有机统一，属于广义层面的使用。例如，有学者提出，文化生产矛盾运动过程要回答“如何生产文化”“生产什么文化”“为谁生产文化”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总和就是文化生产方式。 第二种可表述为文化生产“方式”，与文化传播方式等概念相对应，将其理解为文化生产的方法或途径，属于狭义层面的使用。例如，我党文献中“运用高新技术创新文化生产方式”“加快运用高新技术创新文化生产和传播方式” 等提法，都是从狭义的意义上来使用的。

2.关于文化生产方式的历史演进形式

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文化生产方式是不断演进完善的。学者们依据不同的标准对文化生产方式的演进形态进行了划分，并将其作为一个由低级到高级、由简单到复杂，不断发展进步的过程。有学者以人类社会发展形态为标准，认为“马克思提出的‘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相适应的精神生产’也可以视为‘资本主义文化（生产）’” 。按照这一划分标准，人类文化生产方式的演进可以划分为原始社会文化生产方式、奴隶社会文化生产方式、封建社会文化生产方式、资本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和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有学者以科学技术革命为标志，认为科技进步给人类文化生产方式带来了三次革命：活字印刷技术的发明使图书生产方式发生革命性变化；电子技术的发明使视听产品生产方式发生革命性变革；当前的信息技术促使文化生产方式发生了新的深刻变革。 还有学者以文化生产与接受的关系为依据，认为人类文化的发展历程可分为三个阶段：原始社会的生产和接受混为一体的混合文化；脑力与体力劳动分开后文化生产和接受明确界分的贵族化文化，包括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早期资本主义社会阶段；而当代新的文化生产方式是大众文化生产方式。

3.关于文化生产方式的要素结构

学者们对广义文化生产方式的要素结构即“包含什么”进行了分析，对文化（精神）生产力、文化（精神）生产关系的内涵及其两者的相互关系进行了探讨。许多学者将文化生产力定义为人类生产文化产品和提供文化服务的能力。有学者将其分为三个要素，即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和劳动者。 也有学者提出四要素说，即文化人才、文化产品、文化管理和文化生产条件。 就文化生产关系的含义而言，一般认为其是人们在文化生产实践中结成的各种社会关系。 其要素主要包括：精神生产资料所有制，人们在精神生产中的社会地位和相互交换活动的关系，精神产品分配关系以及由它所决定的消费关系。 关于文化生产力与文化生产关系两者间的地位作用，学术界存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一是文化生产关系决定说，即文化生产的关系决定了精神生产力发挥的方向。 二是文化生产力决定说，即文化生产力决定文化生产关系，文化生产关系又对文化生产力有着重大的影响和制约作用。

4.对当代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分析

学者对当代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分析主要集中在以下领域：一是对中国共产党与近代以来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历史演变进行了研究，认为党领导了当代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变革，其历史经验可概括为三个原则：科学、民主、法治。 二是分析了当前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具体类型。有学者以调节机制为标准，对当前中国的文化生产方式进行了划分：政府调节机制下的生产方式是“公益性文化事业单位”，市场调节机制下的生产方式是“经营性文化产业”，后者又可分为简单的个人文化生产和复杂的公司组织的文化生产。 三是总结了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特征。有学者还对社会主义市场条件下的商业化精神生产方式与非商业化生产方式的特征分别进行了分析。 四是对当代中国文化生产方式的动力机制进行了分析，强调动力机制是多种因素的有机组合，至少包括其内部根据、外在条件和国际条件等方面。 五是分析了当前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存在的问题。胡锦涛同志曾指出：“总体而言，文化发展同经济社会发展和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还不完全适应，束缚文化生产力发展的体制机制问题尚未根本解决，文化在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等方面的作用还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我国文化整体实力和国际影响力与我国国际地位还不相称。”

（二）国外学者对相关课题的研究

20世纪后半期，一批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以马克思精神生产理论为基础，对文化生产及文化生产方式理论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许多新观点、新论断，形成了一系列前后相继、互相影响的思想成果。

德国文艺理论家本雅明对文学艺术的创作生产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艺术家的创作技巧代表了艺术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他通过科学技术手段来分析艺术生产力，突出强调文学艺术对科学技术生产手段的依赖，对机械复制技术在现代文化生产中的作用进行了详尽分析。同时，他还把艺术家作为文化艺术的生产者，将艺术受众作为消费者，把艺术家与艺术接受者的关系作为文化生产关系研究的重点，进而对艺术发展的动力即艺术生产力与艺术生产关系的矛盾关系进行了分析与探讨。

英国学者雷蒙·威廉斯则强调文化生产方式的物质性，并依据人们从事文化生产所使用的不同物质手段将文化生产方式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依靠人的内在资源而进行的生产，如舞蹈、歌曲等；另一种是利用外在工具进行的生产，如雕塑、绘画、写作、电影等，而后一种文化生产更直接体现并影响着新型社会关系的产生。同时，他还对现代科技的发展给文化生产关系带来的影响进行了分析，认为文化生产技术的发展不仅使人们在文化生产中的分工进一步细化，导致文化生产关系中出现三次社会分工，也使得文化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与管理权进一步分离，文化生产由政府控制逐渐转为市场控制。

而伊格尔顿则首先提出了文学生产方式的概念，认为其以社会的“一般生产方式”为基础，是“文学生产力和社会关系在特定社会组合形态中的统一” 。在这里，文学生产力是指生产文学产品的过程中的工具、生产者、物质材料和生产技术等。而文学生产的社会关系则是指在将个人生产阶段的产品转为新的产品形式中，参与者之间发生的一定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生产关系。这种关系具体体现为人们在文学产品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中的关系。就文学生产力与文化生产社会关系两者而言，前者的状况决定后者的形式及其变革。

美国的詹姆逊认为：“生产方式的‘问题框架’是今天所有学科中马克思主义理论最有活力的新领域。” 他将生产方式理论作为文化研究的基础，把文学与生产方式紧密联系起来。他认为，文学生产不仅是一种意识形态生产，也是一种物质生产，而文学生产力的发展必将推动文学生产关系的变革，从而使文化发展实现转向。他特别对晚期资本主义文化进行了深入剖析，提出后现代主义是晚期资本主义的主导文化，并对后现代主义语境下的文学生产方式展开进行了论述。詹姆逊批判地指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文化的生产方式、格局和存在形态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大众文化取代精英文化获得了霸权地位，文化工业的推动使批量生产支配了创造，商业价值成为衡量文化价值的绝对标准” 。

（三）当前研究存在的不足之处

尽管学术界对生产方式、文化生产方式以及文化生产的相关理论问题进行了分析研究，形成了一定的理论成果，但从总体上看，我们对文化生产方式的研究还处在基本理论问题探讨的初级阶段，在深化理论认识、解决实际问题上还需要持续努力。

一是对文化生产方式问题重视不够、研究成果不多、研究的系统性不足。截至2015年4月，在同方期刊中以“文化生产方式”为标题进行检索，只能检索出10篇论文。同时，学术界对该论题的研究成果不成系统，相关的论述十分零散，且大都集中在20世纪80—90年代。目前，学术界对文化生产方式概念本身尚没有严格的定义，不同的学者在使用这一概念时表达的并非同一个含义。就理论研究而言，从文化生产方式这一整体性视角出发来研究文化问题的仍然较少，此论题尚没有引起学者们的普遍关注与重视。虽然一些学者就物质生产与文化生产的关系及其相互影响、文化生产的发展演变、影响和制约文化生产方式的因素、文化生产自身的特点等问题进行了探讨，但总体而言，学术界对文化生产方式的研究尚处在概念分析整理阶段，因此这需要我们更加重视对这一问题的探讨。

二是对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特别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理论的研究亟待深化。尽管有学者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文化生产的变化及其特点进行了初步分析，但对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相关理论研究还未展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应当是既符合人类文化发展的一般规律，又立足于当代中国特殊国情，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根基的文化生产方式；是区别于资本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是区别于传统单一计划型、封闭型社会而建立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础上的开放、多元的文化生产方式；同时又是与经济社会高度发达的共产主义形态文化相区别的文化生产方式。我们要研究文化生产方式演进的一般规律，更要深入探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自身特征和特殊规律，以期更好地指导我国文化建设实践。

三是对我国文化发展进行整体性思考尚显不足，亟须将文化生产方式理论与社会主义文化实践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近些年来，特别是党和政府提出区分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推动文化体制机制改革以来，学术界对文化生产相关问题的研究正在逐步深入，但仍存在一些不足：在研究中从经济学角度研究文化问题的较多，对我国当前文化生产面临的具体现实问题探讨的较多，但从历史唯物主义角度宏观把握与分析文化问题的较少；就事论事、用具体建议对应个别问题的多，运用文化理论梳理并总结文化发展历程与规律、进行顶层设计的较少，存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浅尝辄止的倾向。例如，学者们较关注当前我国文化产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比重偏低的问题，但对于如何促进文化产业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的有效建议措施却不多，对如何避免文化产业只做大而没做强的问题关注不够。只有运用文化生产方式理论从整体视野出发，分析、解决当前中国文化发展面临的现实矛盾和困难，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用理论来指导实践，才能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调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