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基本内涵

当前，文化生产方式这一概念在学术界尚未受到广泛关注，学者们在有限的文献资料中分别从狭义与广义两个层面来理解使用。因此，研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必须首先理清文化生产方式概念的含义，在此基础上，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特定的时间空间、本质属性、目标任务等进行具体分析，从而准确理解把握其丰富内涵。

一、文化生产方式的含义

人们经常使用“文化”这一概念，但对其含义的理解却多种多样。据美国文化学家克鲁伯和克拉克洪的整理统计，从1871年英国学者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对文化进行界定算起至1951年，人们关于文化的定义竟多达160多种。 一般而言，文化有广义与狭义之分，但就我党和政府的正式文献而言，主要是从狭义的层面来使用文化概念，把它与经济、政治等并列，特指人们创造的精神成果的总和。笔者使用的文化概念也是在这一意义上。

学术界对文化生产方式概念有两种理解，即广义层面的“文化的生产方式”和狭义层面的“文化生产的方式”。本书所讲的文化生产方式主要是从广义层面上使用，指的是处在一定历史时期、某一地域的人们进行文化生产创造中所形成的文化生产力与文化生产关系的有机统一。它既要解答“谁来生产”“用什么生产”“生产什么产品”的问题，也要理清“如何组织生产”“为谁生产”“产品如何分配”等关系；既反映文化生产过程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又反映这一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包括有关文化生产的各种要素，又包括各要素间相互作用的关系。文化生产方式作为反映文化发展水平的整体范式，体现着文化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发展阶段及其社会性质，是不同文化间交流与竞争的核心与基础。正如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强调的那样，文化是人类社会存在的反映，是一定时期人类物质生产活动的精神体现。文化不是独立的社会现象，而总是与特定的民族、时代联系在一起，是一定时期政治、经济发展状况的反映，受其影响与制约。因此，文化生产方式总是具体的、历史的，它总是与特定民族的经济、社会、政治发展相联系，同时又反作用于经济社会的发展。

文化生产并非一开始就是独立存在的，在人类的早期历史中，不但文化生产领域中艺术、科技、宗教等没有严格区分，而且文化生产与物质生产也是合二为一的，文化生产寓于物质生产之中。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们物质与精神需求的增长，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逐步分离，社会分工的发展使得人类社会出现了专门从事文化生产的阶层，文化生产逐步从物质生产中独立出来，通过长期的积累、创新与融合，形成了丰富多样的文化生产方式。与物质生产方式相对应，人类历史上文化生产方式的演进也先后经历了原始社会文化生产方式、奴隶社会文化生产方式、封建社会文化生产方式、资本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和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并且表现出一个由低到高、由简到繁的演进过程。一方面，文化生产者的数量规模不断扩大，能力素质不断提升，个性自由不断解放，文化生产的工具手段随科学技术的进步而不断变革，文化生产力水平不断提升，文化成果的数量与种类不断丰富。以文化成果的表现形式为例，原始社会的文化主要围绕饮食展开，而今天的文化样式则包含建筑、绘画、音乐、文学、舞蹈、戏剧等多种类型。另一方面，文化生产管理日趋科学，文化产品分配日益公平，在文化生产中人们之间的关系不断趋向自由、民主、平等。正如马克思指出的那样，人与人之间由“人的依赖关系”逐渐发展到“物的依赖关系”，并终将达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阶段。

二、文化生产方式与物质生产方式的区别

文化生产方式并非对物质生产方式概念的简单套用，它既与物质生产方式相联系，共同作用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又与物质生产方式相区分，具有自身的鲜明特征。其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就目的作用而言，文化生产方式中的文化产品主要为了满足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在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中，人们除了吃穿住行等物质需求外，还会有读书看报、听音乐、上网等精神需求。而且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物质生活需求的满足，这种精神需求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凸显。而“文化生产是内容生产，是一种特殊生产形态，所创造的是精神文化产品，是用于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的” 。因此，伴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文化生产及其生产方式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作用越来越重要。文化生产方式中的文化产品不仅满足着人的精神需求，而且蕴含于其中的思想价值观念、道德情感等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自身，提升着人的素养和能力，推动着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进步。

二是就构成要素而言，文化生产方式更突显文化生产者的创造性和文化资源的累积性。文化生产方式由多种要素构成，但基本的要素离不开作为生产主体的人、作为客体的生产对象及其文化社会环境等。与物质生产方式相区别，在文化生产方式中，尽管文化生产者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体力劳动，但更主要的则是依赖于其精神劳动，需要文化生产者的智力投入。因此，与物质生产相比，文化生产活动更加突出思想性和创造性。一般而言，文化生产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原创性的生产，另一种是复制的批量化生产。在整个文化生产过程中，原创性生产是批量化生产的基础，是文化生产的核心。人类从事物质生产特别是工业生产，需要消耗大量的自然资源，其中很多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但文化生产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的不是自然资源，而是文化资源的传承和创新。这些文化资源不是越用越少，而是越积累越多，因而体现出累积性的特征。

三是就生产过程与形态而言，文化生产过程体现出个性化、分散化特征。不同于工业化生产的标准化、程序化，文化产品的创作生产过程主要依赖于生产者的个性创造，体现出高度的个性化特征，而且各个文化生产主体可以彼此分散地独立完成作品。例如，作家写小说很可能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搞创作，完全不同于工厂车间里的流水线作业。此外，文化生产的内容和形式也与物质生产方式相区别。按照产品内容的不同，文化生产的形式可划分为科学技术创造、思想理论创新和文学艺术创作等类型。其中，科学技术创造主要探索自然界的客观规律，目的是“求真”；思想理论创新既要把握社会发展规律即“求真”，更突显出核心价值观念、道德法律即“求善”的要求；文学艺术创作则主要对人们的现实生活进行艺术加工，以达到审美的效果。这些文化生产形式不同于物质生产，它们既相互区别、各有侧重，又相互渗透、相互影响。

四是文化生产方式体现为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离不开自然生态环境，同时也需要一定的文化生态环境。后者主要包括人们在文化生产中积累形成的文化成果、文化基础设施和创意氛围等。中国古代孟母三迁的故事就是人们重视文化生态环境的例证，而身处现代社会的人们也越来越重视居住地、工作单位的内部文化氛围和周边的文化生态环境。纵观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每一次文化生产方式的演进调整，必然带来社会价值观念的更新、文化生态环境的改变，这些都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人们的衣食住行等行为方式和日常生活习惯，从而促使人们改变生活方式。在特定的社会发展阶段，人们的文化生产方式总是影响着其生活方式，人们创作生产的文化成果为良好生活方式的形成营造了文化氛围。伴随着文化生产方式的演进，人们不断营造出更加和谐、自由的文化生态环境，并通过这种文化氛围来影响人、塑造人，进而推动着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内涵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是指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广大人民群众从事社会主义文化生产的各种要素的总和，是文化生产力与社会主义文化生产关系的统一。在这一文化生产方式中，生产主体是人民群众，各种文化资料的所有权最终属于人民，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充分运用各种文化资源、依据文化发展规律进行文化生产，创造出以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旋律的文化成果，引导并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处在一定的时空坐标中，特指改革开放以来在当代中国所生成的文化生产方式。一方面，文化具有民族性和继承性，文化生产方式的生成与调整总是建立在对以往人类文化传统的继承与积累的基础之上。马克思曾指出：“人们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生产力……因为任何生产力都是一种既得的力量，是以往活动的产物。” 同样，人们也不能自由选择文化生产力与文化生产方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建立在中华民族优秀历史文化的基础之上，是在对中国以往文化生产方式的继承与批判中生成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重要的文化资源，而且影响着文化生产者的思维方式、道德观念、价值判断和行为方式，影响着人们在文化生产过程中的交往关系。另一方面，文化具有时代性和创新性，不同地域、不同时代的人们在文化生产创造的过程中总是在原有基础上开拓创新，从而形成各具时代特色的文化类型和文化生产方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是在中国这一地域上文化生产方式的最新表现形态，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文化发展状况的整体反映。同时，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下，文化的时代性本身就蕴含着改革创新的要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并非封闭僵化的，而是以开放的状态不断加深与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合作，是在与国外文化生产方式的比较借鉴、冲突融合中逐步形成与完善的。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立足于我国不断发展的经济社会基础之上，是与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经济、政治、社会发展水平相适应、相协调的文化发展形态，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性质。历史唯物主义认为，文化属于社会结构的上层建筑，文化的发展繁荣与一定时期的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变革紧密相连，是其观念形态的反映。正如恩格斯所言：“每一历史时期的观念和思想也可以极其简单地由这一时期的经济的生活条件以及由这些条件决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来说明。” 当前，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多党合作政治协商制度，而我国的经济发展主要体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实践，中国正处在由大向强转变的关键历史阶段。尽管精神生产与物质生产在发展上存在着不平衡性，但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生成与完善必然以我国社会经济、政治、社会的发展变革为基础，与其相适应。当然，文化生产方式不仅受物质生产方式的制约，同样也反作用于后者、影响其发展。只有把握好文化与经济、政治、社会的复杂互动关系，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社会主义性质，才能理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变化演进规律。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的目标任务是生产与提供数量够多、质量够好，能够充分反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的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并“以文化人”，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全面进步。由于我国正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生产力水平还不够高，生产资料占有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并存，分配方式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这就决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的过程及其成果表现为“一元指导、多样并存”，即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倡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鼓励多种文化样式共同发展。同时，我国的基本国情也决定了我们在文化生产的过程中要充分发挥政府和市场两个方面的积极作用，从而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在表现形态上区分为以政府为主导的文化事业和以市场为主导的文化产业，要求做到“两手抓、两加强”。尽管在主要调节手段和具体目标任务上有所区分，但无论是文化事业还是文化产业，都体现为生产提供优秀的文化产品，都把社会效益摆在首位，努力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有机统一。恩格斯指出：“文化上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生产方式所生产创造出的先进文化，不仅是我国社会主义社会总体布局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规范着人们的思想行为，凝聚着社会共识，有力地促进经济社会的全面进步和协调发展；不仅引导和满足着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而且通过教化与潜移默化的影响，推动着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高着人们的综合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