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的发现
古文字学家胡厚宣通过对刘体智收藏的这块牛骨的考察,将其文字释读如下:
东方曰析,凤曰 ;
南方曰夹,凤曰 ;
西方曰 ,凤曰彝;
□□□□,凤曰 。
在胡厚宣先生之前,郭沫若先生就曾看过这块牛骨,但并未收入其编纂的《殷契粹编》里,大概认为其系伪品。不过,胡厚宣先生却独具慧眼,认为其并非伪作;即使是伪作,也是高明匠人抄袭成品所作,所以内容并无问题。之后中央研究院于1936年进行第十三次发掘殷墟,果然得到一片商王武丁时的龟甲卜辞,其内容是:
贞帝于东方曰析,凤曰劦。
□□□□□□□,□□□。
贞帝于西方曰彝,凤□□。
□□□内,□帝□北□□□,□□□。
把那块牛骨与这块龟甲相比较,就知道说的是同一件事,只不过龟甲是卜辞,说明了祭祀的情况,所以内容显得更加丰富;还有,“彝”是“西方曰”还是“凤曰”,两者之间有颠倒。考虑到卜辞准确性更高,所以此处可能是牛骨有误。
此外,胡先生还见过一片私人收藏的牛骨卜辞,里面有“卯于东方析”一句。“卯”是祭祀中剖开牲口肢体的方式,“帝”即祭祀的禘祭。
可见,“析”就是受祭的处于东方的主神,那么“劦”又是什么呢?答案就在“凤”字里。
商代没有“风”字只有“凤”字,后来“风”才从“凤”字分化出,这是因为商周人认为风来源于凤的展翅。所以“劦”实际上就是东方的风神。这样一来下面几位的身份也就迎刃而解,他们分别是南方、西方、北方的主神和风神。
四方的方位和四方的风有名字,在今天看来当然不可思议,但是在当时,这些自然现象既然被视为神灵,那么有名字也并不奇怪,之前战国楚帛书中也提到,十二个月份也都有自己名字和图像。
《尔雅·释天》也记录了十二月的别名:“正月为陬,二月为如,三月为寎,四月为余,五月为皋,六月为且,七月为相,八月为壮,九月为玄,十月为阳,十一月为辜,十二月为涂。”与楚帛书记载大同小异,实际上就是十二月神的本名。
不过,四方主神和四方风神的名称,在周代就已经被世人渐渐遗忘,但却有一本不被注意的书,它的内容印证了甲骨文的记载。这本书就是《山海经》。鲁迅先生有一篇很有名的散文,叫《阿长与〈山海经〉》,说的就是这部《山海经》。
关于《山海经》的成书时间、作者身份、内容性质,从古至今讨论层出不穷。比较有代表性的是神话学家袁珂的观点,他认为《山海经》“其书始见于《史记·大宛列传》,作者不详。……以今考之,实非出一时一人之手,当为战国至汉初时楚人所作。古代神话传说,赖是书而得保存其崖略。尤以系据图为文,未加雕饰,于朴野粗犷笔墨中,每可见古代神话本貌……” ,指出了其中蕴含的神话成分。
《山海经》分为《五藏山经》五篇、《海外经》四篇、《海内经》四篇、《大荒经》四篇和《海内经》一篇。
其中《五藏山经》多记录山川地理、动植矿物、祀神仪式和所用之物;《海外经》多记录海外各国的异人异物,也记录了一些古老神话;《海内经》多记录海内神奇事物,也记录了一些晚近和现实的国家和民族;《荒经》以下五篇虽然最凌乱无序,但同时又是保存神话资料最为丰富的。袁珂先生甚至认为,“它的写作时期,可能比《山海经》其他各部分都要早,推测起来,当是春秋末年至战国初年的作品”。
而正是在《荒经》中,就有类似四时风的记载:
东方曰折,来风曰俊,处东极以出入风。——《大荒东经》
南方曰因,乎夸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大荒南经》
有人名曰石夷,来风曰韦,处西北隅以司日月长短。——《大荒西经》
北方曰䳃,来之风曰 ,是处东极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短长。——《大荒东经》
第四条列于《大荒东经》当是错简,正确的位置应该是《大荒北经》。这样一来就非常清楚了,《山海经》中《荒经》的四方神人和四方风,和牛肩胛骨记录的大同小异,应该说的也是同一件事。此外,甲骨文中北方主神之名缺漏,但可以看出从“宀”,结合《山海经》的“䳃”,胡厚宣先生推断应该是个“宛”字。如此一来,四方风牛肩胛骨中的四方主神和四方风神的名字完全齐备。
不过,四方风牛肩胛骨更重大的价值,并非是证明《山海经》神话的古老,而是揭示了《尚书·尧典》和《史记·五帝本纪》的一处重要记载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