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丝绸之路题解
一、丝绸之路的界定及沿革
“丝绸之路”一词最早来自德国地理学家费迪南·冯·李希霍芬于 1877 年出版的《中国——我的旅行成果》一书。原指两汉时期中国与中亚河中地区以及印度之间,以丝绸贸易为主的交通路线。其后,德国历史学家A·赫尔曼把丝路延伸到地中海西岸和小亚细亚,确定了丝绸之路的基本内涵。陈良伟先生指出:“丝绸之路,最初仅指中西方间相互交通的通道。稍后,该词被赋予更多层面的含义,其内涵和外延均有不同。概括起来说,该词共有三个层面的含义:其一,丝绸之路是关于中国与域外相互交流的科学,即是一门研究古代中国与域外进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宗教和艺术交流的学问;其二,丝绸之路是关于中国与西方相互交流的科学,即是一门研究古代中国与西方诸国进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宗教和艺术交流的学问;其三,丝绸之路是有关交通道路的科学,即是一门研究古代中国与外界在相互交流过程中如何行走、何时行走、经行路线的学问。”“作为有关交通通道的科学,丝绸之路的内涵和外延同样比较复杂。概括起来说,又可分为三个层面:(1)丝绸之路即中外交通,是古代中国与域外政权相互交往的通道。这就是说,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漠北、中亚、印度、西亚、北非、南欧、朝鲜、日本、北美和东非相互交往的通道。(2)丝绸之路即中西交通,是古代中国与西方交往的通道。这也就是说,丝绸之路仅是古代中国与中亚、印度、西亚、北非、南欧等地相互交往的通道。(3)丝绸之路仅为经营丝绸贸易的通道,即汉唐时期中国与西方从事丝绸贸易的通道。与该通道地位平等,有人认为中国古代与西方诸国间还有另外一些商业通道,比如大黄之路、金石之路、香料之路、陶瓷之路等。” 我在本书中,基本上是从陈良伟先生讲的前述第三个层面即“作为有关交通通道的科学”和后述第二个层面即“古代中国与西方交往的通道”来使用丝绸之路一词的。我认为,丝绸之路是古代中国与西方交往的通道是古代中国与中亚、印度、西亚、北非、南欧等地相互交往的通道。因大量中国丝和丝织品多经此路西运,故雅称“丝绸之路”,简称“丝路”。霍巍先生认为:丝绸之路的概念有两重含义,狭义的“丝绸之路”是西方人创造出来的一个有关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代称,原指汉代中国和中亚、印度、西亚之间以丝绸贸易为主的交通路线。而从广义上讲,它不是指一条单一的路线,也不是指某一个时期的路线,它应该是一个网络……包含着不同时代、不同走向、不同段落、不同功能在内的各条路线。 我表示赞同。
丝绸之路很早就已存在。在古代世界,只有中国是种桑、养蚕、生产丝织品的国家。考古资料已充分证明,自商、周至战国时期,丝绸的生产技术已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那时中国丝绸经西北各民族之手少量地辗转贩运到中亚、印度。汉武帝时,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开拓汉朝通往西域的南北道路,并从西域诸国引进了汗血马、黄瓜、葡萄、苜蓿、石榴、胡桃、胡麻等。张骞通西域之后,汉王朝派往西域各地的使者和西域各国派往汉朝的使者络绎不绝,各族商人也频繁地往来于内地和西域之间。在当时人烟稀少、道路艰险的情况下,为了保障这条沟通东西方的丝绸之路的安全畅通,汉朝政府于公元前 101 年设置使者校尉,率数百士卒在轮台、渠犁一带屯田积谷,以供应出使西域的使者。公元前 60 年,西汉在乌垒城(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轮台县境内)建立西域都护府,正式在西域设官、驻军、推行政令。至此,丝绸之路益加畅通,大量丝帛锦绣沿此路不断西运,同时西域各国的珍奇异物也输入中国。
魏晋时,东西商业往来不断,位于丝路咽喉重地的敦煌,就是胡商的聚集地之一。5 ~ 6 世纪时,南北朝分立,但沿丝路的东西交往却进一步繁荣。北魏建国后不久就派使者前往西域,以后中亚各国的贡使、商人常集于平城(北魏前期都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东北)。迁都洛阳后,洛阳更成为各国商人荟萃之地,北齐的都城中也聚集着不少商胡。隋炀帝曾派黄门侍郎裴矩到张掖招徕西域商人,说明当时丝路的兴旺。唐朝西部的疆域超过汉代,在伊州、西州、庭州设立了同于内地的州县。在龟兹、于阗、疏勒、碎叶设立安西四镇(后以焉耆代碎叶)驻兵防守,由安西都护府管辖。以后又置北庭都护府,统辖天山北路的羁縻州府,这为丝路的畅通提供了更可靠的保证。因此唐代长安、洛阳以及其他重要都市都有大量商胡,呈现出国际都会的风貌。
丝绸之路由陆路与海路构成。在我国的古代时期,陆路交通与海路交通的发展是极不均衡的。相较而言,三国以前中国与域外的交通以陆路交通为主,只有少量海路交通;东晋南北朝以后,海路交通有所发展,并成为陆路交通的重要补充。从 9 世纪末到 11 世纪,由于中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向东南沿海转移,以及阿拉伯世界的兴起,东西海上往来逐渐频繁起来;同时,中国西北地区各民族政权的分裂、对立,使陆路上的安全难以保障,这就降低了这条陆上通道的重要性。在蒙元时期,陆上丝路又繁荣一时。明朝采取闭关政策,陆上丝路作为中西交通路线已远不如海路重要了。
丝绸之路不仅是东西商业贸易之路,而且是中国和亚欧各国间政治往来、文化交流的通道。西方的音乐、舞蹈、绘画、雕塑、建筑等艺术,天文、历算、医药等科技知识,佛教、祆教、摩尼教、景教、伊斯兰教等宗教,通过此路先后传来中国,并在中国产生了很大影响。中国的纺织、造纸、印刷、火药、指南针、制瓷等工艺技术,绘画等艺术手法,儒家、道教思想,也通过此路传向西方,产生了影响。丝绸之路是东西交往的友好象征。
总而言之,丝绸之路不仅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通商之路,而且是东西方文化交流之路,是人类历史上的大动脉。古代东方与西方的交流源远流长,原先零星的、断续的、小规模的民间交流逐渐转变为大规模的、持续的、官民结合的交流,世界历史上的许多重要事件,就发生在这条道路上或其周围地区。几千年来,丝绸之路在世界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而且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它必将继续对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与发展发挥更大的作用。特别是 2013 年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迅速得到丝绸之路沿线众多国家的积极响应之后,古丝绸之路被赋予了新的含义,日益焕发出新的活力,未来它必将产生难以估量的经济社会效应。
二、丝绸之路陆路诸道简介
丝绸之路陆路交通线路极其复杂,有数条干线和许多支线,目前学术界众说纷纭。仅就阿尔泰、帕米尔和喀喇昆仑山以东而论,除横贯欧亚大陆北方草原地带的主干线东段丝道、主干线西段丝道,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绿洲之路外,由北而南,还有漠北草原丝道、吐蕃丝道、西南丝道等多条干道。
漠北草原丝道主要是经北方草原前往西方的丝绸之路,大致可以分为南、北两支。其中北支道主要经行色楞格河、贝加尔湖、阿尔泰山诸地,大约形成于商周至战国年间,南北朝时期因柔然和突厥部族的相继崛起而再度兴盛;南支道主要经过我国额济纳旗和天山北麓,同样形成于商周至战国之间,唐代中期因回纥部族的崛起而再度兴盛。
吐蕃丝道因盛唐前后崛起的吐蕃王国而著名,大约形成于战国时期,盛唐时期使用频繁。该道同样可以分为南北两条支道。其中北支道主要由青海西南进入前藏,而后通过后藏进入印度;南支道则由四川出发,先至前藏,而后由后藏进入印度和尼泊尔。
西南丝道又称西南夷丝道,是沟通中国西南与缅甸、泰国和斯里兰卡诸国间的重要通道。这条丝道约形成于战国年间,两汉时期非常繁荣。该道可以分为东西两支。其中东支道由成都出发,经宜宾、昭通、楚雄、大理和永昌等地前往;西支道由成都出发,相继经过雅安、汉源、西昌、会理和实云等地前往。以上三条丝道主要在山前的草原地带间长驱而行,故而又可称其为山前型丝绸之路,可直接通往域外。
横贯欧亚大陆北方草原地带的陆路通道主干道东段、西段是以今甘肃、青海两省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毗连处作为界线,对丝绸之路干线所作的划分,又称河西走廊丝道与西域丝道。河西走廊丝道与西域丝道的组合,大体构架了由中原王朝国都出发,沿线经过武威、张掖、敦煌、楼兰(鄯善)、西州(高昌)、龟兹、于阗和帕米尔,而最终前往印度和中亚的主干道。这两条丝道主要在沙漠或戈壁间的绿洲盆地间跳跃前行,故而又可称为绿洲型丝绸之路。公元前 8 世纪前后,两条丝道正式形成组合关系,而后一直沿用至今。由于战争和割据等原因,河西走廊丝道偶尔会出现中断现象,届时,丝绸之路青海道等辅线便取而代之。本书以丝绸之路陆路通道主干道东、西两段为重点介绍对象。
主干道东段、西段不同时期均有多种不同的具体行走线路,都比较复杂。但如果大致就使用频率最高者而言,汉时东段路线主要有中道、北道、南道三条路线。
中道是主道,是当时朝廷官员、各国使者和商旅驼队的首选路线。据位于甘肃酒泉市瓜州与敦煌之间的悬泉置出土的汉简及居延破城子出土的汉简记载,从长安到河西的路线,是从长安出发,沿泾水河道西北走,经平凉、固原绕过六盘山,向西沿祖厉河而行,在甘肃靖远附近渡黄河,再穿过景泰和古浪到武威,然后沿河西走廊经张掖、酒泉、敦煌,出阳关、玉门关西行,与丝绸之路西段相接; 北道大致从今河南洛阳或陕西关中北上,经今内蒙古漠南或宁夏,至居延海绿洲(今内蒙古自治区额济纳旗境内弱水下游),与丝绸之路西段相接,此即所谓的“居延路”或“草原路”;南道从陕西关中经甘肃天水、秦安、渭源至临洮,由临洮至兰州过黄河到河西,或由临洮西行至临夏,然后过黄河西北行至青海西宁,再或者经张掖去河西,或者过日月山、青海湖,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及中亚西亚。这三条路线在很长的历史时期是联系中原与西域的交通干线。三线中中线通行于汉代,建有最早的驿道,行走方便,使用频率最高。实际上,丝绸古道东段的支线非常多,上述中、北、南三线仅仅是个大体的划分,且有多种划分法。
南北朝时期,南朝与西域的往来,从建康(今江苏省南京市)出发,主要是经益州(今四川省成都市)北上龙涸(今四川省松潘县),经青海吐谷浑都城(今都兰县香日德镇古城和共和县石乃亥乡伏俟城),穿柴达木盆地西行,越阿尔金山口进入西域鄯善地区,或经大柴旦北上敦煌,与汉阳关道相接。隋、唐、宋、元时期,南、中、北道又有一些新变化。
至于丝绸之路陆路通道主干道西段,西汉前期也分南、北两道:南道从阳关西行,取道鄯善(今若羌一带),沿车尔臣河(且末河)古代河岸西行且末,然后顺昆仑山北麓,经精绝(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丰县北尼雅遗址)、扜弥(一作扜泥,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策勒县东北)、于阗(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田市)、皮山(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皮山县一带),至莎车,再经蒲犁(今塔什库尔干县),翻越葱岭(今帕米尔高原),可去大月氏(今阿富汗北部一带)、安息(其范围大致相当于今伊朗的呼罗珊地区)、身毒(今印度)等国;北道出白龙堆(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罗布泊东北岸之盐碛地),先至楼兰城(遗址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罗布泊西北岸),折向北行到达高昌古城(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东南高昌故城,即哈拉和卓古城)或交河古城,再沿塔里木盆地北缘,经龟兹(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库车县)、姑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克苏市)至疏勒(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市),继而西北行,翻越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今里海以北地区)。西汉末年又开辟了一条新道,即出敦煌后,直接取道伊吾(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哈密市),越过博格达山,经车师后国(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吉木萨尔县)然后沿天山北路往西直达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地区,这条道路成为新北道,原来的北道称为中道。 南北朝、隋、唐、宋、元时期,丝绸之路陆路通道主干道西段的南、中、北道又有一些变化。
西汉末年丝绸之路示意图
以上丝绸之路主干道东、西段的各条线路,相互之间又有许多小道相连。随着时代变迁,政治、宗教形势的演变,各条线路在不同时期的重要性不同,而且线路随时都有交错、变通。可以说历史上整个丝绸之路一直处在时分时合、不断变迁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