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焦裕禄和众位乡亲男子被押往博山去了,焦念礼老人瘫倒在床上。悲惨又一次打击了多灾多难的李星英。她必须安葬好死去的丈夫,服侍好年迈的公爹,还得去搭救被拖入狼窝的可怜的孩子。
摆在李星英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丈夫明天出殡,谁来为丈夫“顶包打瓦”?按照当地风俗,不管穷死和富死的人,只要家里有男丁出殡时,就要由孝子领棺出门,头上顶一个由草纸包裹清灰而成的灰包,包上放一片盖屋用的小瓦,领棺至村口之时,孝子举起头上屋瓦,掷地摔碎,再从头上取下灰包,安放于棺材头上,然后领棺木入祖宗陵地。一般由长子“顶包打瓦”,长子不在时依次往下推。大儿子离家出走两年,杳无音信,生死难料。按理说这“顶包打瓦”的义务当然落在二儿子焦裕禄头上,可偏偏裕禄又身陷狼窝,九死一生,想到这里,李星英不禁为死去的丈夫感到悲哀,她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这一夜,焦氏家族的人都聚在焦裕禄家的院子里,商议焦方田的丧事。族长对李星英说:“禄子他娘,按咱们这里规矩,明天方田出殡‘顶包打瓦’的应该是老大裕生,可这裕生杳无音信,老二裕禄又被鬼子抓走,你说该咋办?”
李星英说:“按祖上规矩该咋办?”
族长说:“按祖上规矩,像这种情况,就必须花二斗粮食,从当门近支中雇一个人来当孝子,你家的产业将来也由这个人来继承。”
李星英说:“家里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哪还拿得出二斗粮食呀。”族长不满意了:“禄子他娘,你们家不是还有二亩地,几间房吗?”
听到这里李星英强压着愤怒说:“禄子他爷爷还在,他哥虽几年没回来可他嫂子还在,再说还要救禄子,这地和房子卖了还指望啥?”
族长不耐烦了:“我说禄子他娘,我们好心好意给你办事你可不能不识抬举,这么做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李星英听从族家安排,也是节妇应遵之理,可李星英却不是俗人眼中的俗人,她站在屋中央大声说:“议事族长听着,若说讲丧殡的规矩,这东西早叫老天破了,旱灾寒灾下来,逃荒的逃荒,要饭的要饭,死在路上的死在路上,死在野地的死在野地,一没了棺木香箔,二没了‘顶包打瓦’,这样的规矩怎样去守?再说那日本人的祸害,好端端的人被拉去埋了、砍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有什么样的规矩去守?今日是天灾人祸我全占了,天灾加了人祸害了方田,日本人抓了我儿,我要一撒手死了,这个家就干净了;我若是赖活着不死,又没了活着的根本,那天灾、阎王、日本人杀剩下的,再叫这族规拾掇着杀了,还不是天下的冤屈全叫我一家占了?”
族人听了都开始抹眼泪。族长也为难了,他说:“禄子他娘,那你说该咋办?”
李星英说:“我想好了,明天我要代替自己的两个儿子,为自己的亡夫‘顶包打瓦’。”
就这样,李星英说服了焦氏族人,“顶包打瓦”的事就落到了李星英的头上。出殡之日,李星英一身烂麻破孝,手执哭丧大棒,头顶灰包屋瓦,哭一声屈死的亡夫,号一声身陷狼窝的娇儿,真是感天动地。妇人强充孝子,实属百里奇闻,百年奇事。那一日观丧、助丧者也就奇多,乡亲邻里于陪哭中议论这一家的凄惨,对李星英的志气、血气,无不赞以啧啧声,以致焦方田一个穷人的殡事,比富人的还要惊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