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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可以确定,我第一次见到阿拉斯泰尔·雷诺兹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不是什么赋予自然感情的写作手法,你要知道,我们在苏格兰东海岸的一个可以望向北海和挪威的山脊上,这是冬夜很常见的天气——虽然我生活在离海岸大约三千米的内陆,早上也经常发现窗户上有盐雾 结的霜。那是在1990年,我是圣安德鲁斯大学的植物学讲师,阿拉斯泰尔正在天文学系攻读博士学位。他看了我发表在 Interzone (《中间地带》,亦译为《界中界》或《间区》)上的一个故事,在结尾处的作者小传中得知我住在圣安德鲁斯,他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爬上山,跟我一起在乡村酒吧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我们谈论科学、科幻小说和写作与出版业务,后来又有了很多这样的夜晚,我不想给人留下我是阿拉斯泰尔的斯文加利 [1] 的那种印象。远非如此,阿拉斯泰尔是个科幻迷,但他同时也是一名作家,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写科幻小说,曾在 Interzone 发表过几个短篇,可他的路还长着呢。

但在我讲述阿拉斯泰尔·雷诺兹和这本合集里的故事之前,我需要先讲一讲新太空歌剧。这并不意味着我要试图分析阿拉斯泰尔在太空歌剧复兴中的作用,或者定义他在与太空歌剧相关的英国科幻作家群体中的地位。一方面,如果你问像伊恩·M.班克斯、史蒂芬·巴克斯特、彼得·F.汉密尔顿、M.约翰·哈里森、伊恩·麦克唐纳、肯·麦克劳德、贾斯蒂娜·罗布森和查尔斯·斯特罗斯这群人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每个人都会给你不同的答案。另一方面,有许多美国作家,像英国作家一样,一直致力于翻新太空歌剧里珍贵但几乎无比黯淡且锈迹斑斑的修辞。简而言之,新太空歌剧与其说是一场运动,不如说是一场集合:在没有提倡者,也没有宣言的情况下,大批作家用同一种极具包容性的主题写作。

虽然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兴趣和理由来翻新太空歌剧,但他们都是在一个共同的基础上构建自己的故事。像E. E.史密斯博士、埃德蒙·汉密尔顿和许多鲜为人知的通俗作家的旧太空歌剧一样,新太空歌剧的故事以广阔的时空为背景,其角色经常做出超人的努力去拯救命悬一线的人类社会,但它也与硬科学(从量子物理学和宇宙学到进化生物学、生物工程和控制论)密切相关。它提出关于人类在恐怖宇宙中位置的棘手问题(我们是谁?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我们要去哪里?),这些故事以一种漫长的时间感和未被完全理解的秘密历史为背景,与宇宙奥秘紧密联系在一起,拥有与政府、经济、同盟和外星物种相关的丰富文化内涵,而不是仅仅着眼于庞大的古老帝国。

阿拉斯泰尔·雷诺兹最出名的是一系列深深融入了新太空歌剧优点的作品。他的前四部长篇小说《启示空间》《深渊之城》《救赎方舟》和《绝对差异》,第七部小说《完美》和收录在《钻石狗》《绿松石色的日子》和《银河之北》中的短篇小说,搭建了一个跨越约四万年未来历史的总体框架,描述了一个散落着古代文明遗迹、外星杀人机器到处巡逻的银河系中,人类的两个敌对分支为了生存而展开的冲突和斗争的故事。它最常被称为“启示空间”系列,其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其阴暗的道德灰色地带,巨大机器和宇宙背景的哥特洛可可式的细节设计,以及始于不同时间和地点,逐渐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多条故事线。

不过,这个合集里的故事都不属于“启示空间”系列,但是很明显,它们都拥有相似的主题、关注点和修辞,最亮眼的是在原始野蛮的时空深处,去刻画普通人类生命的脆弱性以及坚持不懈的人类精神。就像在“启示空间”系列中一样,他们的主角通常都是些被卷入重大事件中的普通的工作人员。他们无法预见事情的走向,但为了生存必须解开谜团。他们愤世嫉俗的态度和嘴里的讽刺给故事增添了黑暗色彩。例如,在《斯派瑞和女王》中,斯派瑞忍不住说刻薄话,尽管这可能是她拼命夺取一艘飞船时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在一场争夺原行星盘 资源的战争中,那艘飞船是她逃离小冰球的唯一方法,而这个小天体的秘密内舱正被斯派瑞过去的同盟用动能武器攻击。故事充满了吸引眼球、匆忙混乱的行为,以及关于人类、未来和智能生命本质的宏大设想,它可以轻松地成为新太空歌剧的分类典范,也可以是所有人追求的黄金法则。如果你认为这令人印象非常深刻,请记住阿拉斯泰尔·雷诺兹在写它之前只发表了五篇故事,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某种天才作家。

尽管正如布里安·阿尔迪斯曾经说的那样,写科幻小说的人不必成为科学家,就像写鬼故事不需要成为鬼一样,但阿拉斯泰尔在思考宏观问题方面却具有专业资质。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一名为欧洲航天局工作的天体物理学家,拥有天文学学士和博士学位。就像在“启示空间”系列中一样,他在这个合集里的故事也具备科学的严谨性,这同样也奠定着他对当前世界的理论和想法的推测的基础。他有许多故事都以其他行星或遥远的恒星为背景,而且故事的时空跨度极大,情节之间往往会出现一些空白——因为坚决拒绝违反爱因斯坦的定理,人物会从历史中消失几十或几百年。即使在一些故事里超光速旅行是可能的——比如《隐藏》《明拉的花》和《梅林的枪》这三个相关的故事就有类似设定——那么实施起来也是极其困难、极其危险的。具有典型讽刺意味的是,故事里的主角寻找的圣杯并非他所期待的超级武器。这种宇宙级宏大的感觉(以及对某个喜欢大靴子和超大眼镜的歌手的戏谑)揭示了阿拉斯泰尔在《洞察时空》中讲“最后一个活着的人”的故事的救赎弧光;在《灰烬天使》中,人类的生存只是个量子概率问题,而不是老式太空歌剧里老生常谈的命运或诡辩。和所有优秀的新太空歌剧作家一样,阿拉斯泰尔也深深爱着旧式作品中人类和宇宙之间不同尺度的比喻和巨大的反差,但这是一种毫不留情的严厉之爱。

其他的故事在尺度上更贴近人类生活,但同样毫不妥协。书中探索了时间如何影响人格,以及人格和意识如何由记忆定义:《真正的故事》讲了关于人类第一次登陆火星的真实历史的罗生门;《伊诺拉》讲了杀戮机器的缓慢转变以及它与一个年轻女孩的羁绊所隐含的希望(这个名字在与广岛的联系中隐含了救赎);《齐马蓝》用一个动态而斑斓的故事解开了一位艺术家钟爱的色彩的重要含义。两个故事以一种新奇的方式讲述了两个平行世界之间的交流:《从信号到噪音》是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讲述了一个漫长的告别;《卡迪夫的消亡》使用反恐战争情节来探索从相似的平行宇宙中获取信息的道德困境。另一个关于平行世界比喻的故事——《永生不灭》,是埃弗雷特世界假说与个人好运的对手戏,故事中有一个巧妙的转折。

最后,但绝不是最次要的,我们来到《从数字到模拟》。故事设定在九十年代初期的俱乐部场景中,详细讲述了一种会同化人类意识的模因病毒阴谋论,用了对蜂巢思想的生动推测。这可能是这本合集中最不典型的阿拉斯泰尔·雷诺兹故事(如果你将“典型的”阿拉斯泰尔·雷诺兹故事定义为巴洛克式宽屏太空歌剧,主人公的命运与某种宇宙灾难交织在一起)。但对我来说,这是合集里对我最有个人意义的故事,因为它最初发表在我和金·纽曼编辑的文集《在梦中》里。金和我发出了一个征集令,网罗了克里夫·伯恩斯、彼得·F.汉密尔顿、史蒂夫·拉斯尼克·特姆、乔纳森·莱特姆和卢卡斯·耶格等新作家的精彩故事。但就像所有的编辑一样,我们也会对熟知和信任的作家穷追不舍,希望他们写出优秀的作品。阿拉斯泰尔·雷诺兹在我的名单上,因为这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谦虚腼腆的态度是克拉克·肯特 式的伪装,他对科幻小说和犯罪流派有着无限的热情,渴望超越极限,尝试新的讲故事的方式。

和我一样,阿拉斯泰尔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写小说的学徒生涯。与我不同的是,他在为获得博士学位而艰苦奋斗的同时,仍然坚持写作。在反复阅读了这里收录的故事之后,我再次意识到他在他的故事中投入了多少精力和技巧。他文章里点子的多样性和密度令人印象深刻,其叙事的框架结构和发展优雅而扎实,丝毫感觉不到故事在为实现情节的曲折和完整而费劲——这既展现了他本人的天才头脑,又体现了他的辛勤工作,掩饰了创作优异的故事的艰辛。在这些故事中,处在非常情景中的人物有血有肉,让人共情。

与他的独立长篇小说《世纪雨》《推冰》和《太阳之家》一样,这里收录的作品也表明他绝不是一个只会一种风格的作家。简而言之,它们确切地说明了为什么我要指定他为《在梦中》供稿,为什么出色的《从数字到模拟》通过了金·纽曼的严格审查,以及为什么在我们初次见面约十八年后,他仍站在科幻小说的最前沿。

保罗·麦考利
伦敦,2008年10月


注释:

[1] 斯文加利(Svengali)是英国小说家乔治·杜·莫里耶(George du Maurier)于1894年出版的经典小说《特丽尔比》( Trilby )中的音乐家,他使用催眠术控制女主人公特丽尔比,使其唯命是从,成为他牟利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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