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8月1日，星期二

读《文艺心理学》第十六章《悲剧的喜感》。我们看悲剧为什么会发生喜感呢？有人说是幸灾乐祸，有人说是同情悲剧，有人说打重了就痛（痛感），打轻了只痒（喜感）。人生的悲剧是重打，艺术的悲剧是轻打，所以后者发生喜感。其实喜感起于情绪的发泄和艺术的欣赏。对人生取实用的态度，对悲剧却取艺术的态度，有一个适当的心理距离，所以产生喜感。

听朱自清先生讲鲁迅的小说，他说《药》写中国吃人的风俗，闲顽的人物，穿插着亲子之爱和新生的希望。我觉得不如解释为愚昧的群众用革命者的鲜血来治病，不知道用革命精神来作救世的良药。他说《眉间尺》赞美复仇的精神，讽刺懦怯的和帮闲的人物。这倒是符合鲁迅思想的。

读完果戈里的《巡按使》英译本，讽刺腐败的官僚，虽然是俄国的剧本，却比鲁迅的小说好懂多了。晚上谈电影片译名，大家主张意译，因为好懂；我却主张直译，如果直译片名难懂，那内容呢？

8月2日，星期三

听冯友兰先生讲“中和之道”。一个人可以吃三碗饭，只吃一碗半，大家就以为他是“中”。其实应该吃三碗才算“中”，四碗太多，两碗又太少了。“和”与“同”的分别是“同”中无“异”，“和”中有“异”。如糖醋熘鱼就是酸甜咸等异味的“和”。如果酸甜咸等不是恰好的分量，糖醋熘鱼的味道是不和的。这“恰好的分量”就是“中”；使每件事物成为恰好的分量就是“和”。这就是“中和”原理。附会地说，辩证法的“由矛盾到统一”是“和”，“由量变到质变”是“中”，这也合乎中和原理。应用到个人修养方面，生理上吃饭、喝水、睡觉等得到恰好的分量就是健康的身体，心理上各种欲望满足到恰好的分量就是健全的人格。我在研究庸人和天才，现在才知道需要的是健全的人格。

8月3日，星期四

读《文艺心理学》第十七章《笑与喜剧》。喜剧为什么使人笑？有人说是发现别人的缺点和自己的优点，有人说是自由摆脱约束，其实原因是复杂的，不能只找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原因。总之，笑的原因是多元的。

8月4日，星期五

同万兆凤参加联大学生会组织的海埂游泳。蔚蓝的天空镶上洁白的云彩，反映在澄清的湖水里，连水中的太阳也柔化了。一会儿仰泳，一会儿侧泳，像是溶化在柔情液化的湖水里。我不喜欢游自由式，因为我不想争速度，只想慢慢享受水中乐趣。游泳后的太阳和太阳下的湖水一样可爱。躺在海埂的草地上，看着青山白云，听着波浪唼喋，享受自然美是够了，可惜没有饭店，只得吃带来的饼和海棠果。归途中用柳条戏水，想到了“树枝钓影”的诗句。在船上读完了茅盾的《三人行》。

8月5日，星期六

得涂茀生来信。他上次信中说大湖江（小地方）的生活非常无聊，我就劝他用朱光潜说的艺术态度来对待生活。他回信说：“假如你有债待还，腹空如也，好不容易得到一张钞票，你是否还苦迸得出一句‘这张钞票色彩真美’？”他要我不是从书本中，而是从生活中来体验生活。他说的也有道理。回想西山步行回家之夜，现在觉得很美，当时却是苦不堪言。因为当时是实用态度，现在时间距离远了，才能采取艺术态度啊！

8月6日，星期日

上午和廖山涛都呕吐了，可能是食物中毒，去找校医，吃了泻药，又拉肚子，精神太坏，睡了一个上午。下午空袭警报，躲进防空洞里，但敌机没有来。

8月7日，星期一

读《文艺心理学》附录“近代实验美学”。第一章《颜色美》，实验美学就是用科学方法来做美学实验，困难在于美的欣赏是完整的经验，科学方法要分析成分，但部分的总和并不等于全体，还有科学会混淆美感与快感。颜色配合要顾到重量原理：重的深色在下，轻的浅色在上。第二章《形体美》，形体美的基本原则是平衡（balance）或匀称（symmetry），也可寓变化于整齐。轻的颜色须离中心较远，重色离中心较近。第三章《声音美》，音乐可以引起想象，但想象并不是音乐美；音乐可以引起情感，但须是情感的共相。这和鲁迅讲的文字三美有同有异：形美音美相同，色美意美相异。

8月8日，星期二

读潘家洵译的《易卜生集》。《娜拉》以前读过。《国民公敌》写医生发现浴场有传染病毒，需要改建，市长却因为改建费钱，并且减少收入，反而诬蔑医生造谣，宣布他是“国民公敌”。主题是说群众愚昧，少数人正确，这加强了我不信群众的思想。读完丽尼译的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写一个俄国贵族因为妻子不忠而回到故乡，爱上了美丽虔诚的少女丽莎，在报上读到他妻子的死讯，就在月夜园中和丽莎热吻。不料妻子没死，也回到故乡来，于是丽莎就进修道院去了。读了令人对丽莎同情。

8月9日，星期三

读屠格涅夫的《前夜》，写女主角抛弃了艺术家和哲学家，和保加利亚的流亡革命家结婚，一同回国去做革命工作。这是一个革命战胜爱情的故事，政治影响比较大。《贵族之家》却是道德战胜了爱情，艺术风格比较高，读来像一首诗，看来像一幅画。晚上听世界语课，新老师念一句世界语，说一句中文，没有兴趣，决定不听课了。

8月10日，星期四

读陈西滢 译的屠格涅夫的名著《父与子》，写父子两代人新旧思想的矛盾冲突，思想性强，艺术性并不高，读来没有多大兴趣。

8月11日，星期五

读郭沫若译的屠格涅夫的《新时代》。近来四天都在翠湖图书馆和民众教育馆读世界名著。下午去南院阅览室看到田汉译的《莎乐美》插图本，但没带英文本来对照。

8月12日，星期六

读韦素园 译的果戈里的《外套》，写一个穷书记积钱买了一件外套，却在广场给人剥了。巡捕、官员、阔佬都不帮他，结果他冻死了，就在广场作祟。意义虽然深刻，但万兆凤说太啰唆。兆凤健谈，可是不很善谈。他常谈到一些世界名著的内容，但听不出名著有多大趣味。

8月13日，星期日

读完《新时代》，这是屠格涅夫六部曲的最后一部。《罗亭》、《贵族之家》、《前夜》、《父与子》、《烟》（没见译本）、《处女地》（即《新时代》），思想性越来越强。《新时代》写一个青年革命党人在一个反革命的政客家里做家庭教师，爱上了政客的侄女。两人逃出家庭，躲在一个工厂同志那里，青年出外对农民宣传时受到侮辱，对革命失去信心而自杀，侄女却和工厂同志结了婚，继续工作。故事开始平淡，越到后来越紧张。名著要硬着头皮读。不忍受开始的平淡，就看不到结尾的精彩；没有开始平淡的描写，精彩的结局也不能突然从天而降。还读了果戈里的戏剧《结婚》，讽刺赌博似乎小题大做，如果写成短篇小说或者散文，也许好些。但是戏剧能够上演，起的作用更大，恐怕不是一篇劝说戒赌的文章所能达到的。又重读高尔基的短篇小说《马加尔周达》和《在筏上》，顺便比较一下戏剧和小说。

8月14日，星期一

读普希金的《杜布洛夫斯基》，写俄国贵族特洛耶顾洛夫夺了杜布洛夫斯基的财产，把杜活活气死。法官律师警长等来没收杜的房屋，小杜放火把法官等都烧死，自己带家人做侠盗去了。后来他冒充新家庭教师，混入特家，准备放火复仇，但爱上了特的女儿，没有放火，却劫了特的贵客。事发之后，他又去做侠盗。但特强迫女儿嫁一个老公爵，小杜又来劫婚，但已举行婚礼，女儿虽已自由，却不肯随她心爱的小杜走了。故事浪漫，结局出人意外。普希金为什么这样写？我问万兆凤，他也不知道。

8月15日，星期二

在南院阅览室读鲁迅译的法捷耶夫的小说《毁灭》，写西伯利亚袭击队一百五十个人的故事。队长莱奋生只知工作，不知疲倦，他有信仰，即使内心动摇也能克服。副队长巴克拉诺夫很勇敢，有一次他一个人射死四个日本侦察兵。小队长苦勃拉克代表农民，比较自私；图潘夫代表矿工；美迭里札代表牧民，一夜单骑深入敌营，被俘而死。队员木罗式加有流氓气，但是作战勇敢；美谛克却文雅，意志时常动摇。后来他们两人执行侦察任务，遇见敌人，木罗式加战死，美谛克却逃走了。这部小说不重情节，但描写人物性格生动，描写战争也很逼真。

8月16日，星期三

我爱读的书多是俄国作品，为了欣赏原作之美，非学俄文不可。今夜俄文专科学校又开学了，吴琼、万兆凤、何国基都去旁听，我也去了。老师是俄国人，教三十二个字母，字母之笨，正代表了一部分国民性。老师教得很好，我想旁听到开学为止。大二时想学法德俄三国文字，但我应该“博”呢，还是“精”呢？可能又“博”又“精”吗？

8月17日，星期四

天天读书，今天想去外面玩玩。早晨天阴，万兆凤、何国基、陈梅等都赞成到海源寺去。我们走了三公里的公路，来来往往的汽车吵得你既不能欣赏风景，也不能谈话。忽然走上一条小堤，两岸绿树，中夹流水，非常幽静。万树绿到古寺前，寺左有池，池圆如镜，水急似电，坐池畔，看波光，听涛声，似乎胜过黑白龙潭。风景虽好，到底不能当饭。肚子饿了，偏偏附近没有饭店。左问右问，东奔西走，才在两里外找到一个卖饭摊子。摊子上菜卖完了，只有剩饭。于是自己动手买菜：肉半斤，玉米四个，灯笼辣椒六只，饭用油炒，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似乎白饭也可吃下三碗。加上一大盘灯笼辣炒卤肉，两大碗灯笼辣炒玉米，吃得人人解开裤带才罢。饭后再吃两个大梨，回海源寺，登大悲阁，又在花园里石桌石凳上玩了几盘桥牌，才身心疲倦而归。

8月18日，星期五

读刘铁云《老残游记二集》。几年前读《宇宙风》 ，《我的爱读书》栏目中，林语堂选了四本，第一本就是这部，其余三本是《蓝田女侠》《花田金玉缘》和《秋灯琐忆》，我都买到看了，只有这本心向往之的书却付之阙如。今天读后觉得不过如此。故事写老残、环翠、德慧生夫妇游泰山，住在尼庵里，女尼逸云很风雅，和第一集的瑜姑相似，当时县长的儿子要女尼和他同床，女尼不肯，县长就要封庵门。德慧生说要写信给御史，县长就不敢了。逸云批评一班官吏，说他们欺软怕硬；批评一班游客，说有钱的不像人，像人的没有钱；谈到英雄才子，她最初只会以貌取人，后来才会以心论人。这大约就是林语堂爱读这本书的原因罢。这些见解现在觉得不足为奇，但在清朝却是不错的。现在读了外国文学，登高望远，就觉得小巫见大巫了。

8月19日，星期六

读鲁迅译的《工人绥惠略夫》 。绥是政府搜捕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不相信未来的黄金时代，因为过去相信的黄金时代到现在还没有实现。所以他问小说家：你预约给下一代的黄金时代可能实现吗？这说明了革命尚未成功的思想状况。

8月20日，星期日

读完梁实秋译的《哈姆雷特》。这是莎士比亚的名著，写丹麦王子为父报仇，杀死了弑兄夺嫂的叔父。剧中问题很多，等将来读英文本再研究。又读郭沫若译的歌德的名著《浮士德》，两本都是世界名著名译，但是译文都没有吸引力，所以要读原文，或者搞好翻译。晚上看电影《列宁》。

8月21日，星期一

《原野》继续公演，曹禺编剧导演，凤子 演女主角，联大同学汪雨演男主角，张定华演丫鬟。 观众都说很好，晚上就同万兆凤、何国基去看。剧情是写一个逃犯为报两代血海深仇，杀了仇人的儿子，占有了他的媳妇，并同媳妇逃进森林的故事。作者写逃犯复仇的精神，又写他怕死的心理，人物复杂。演员都好，森林布景恐怖，灯光、音响增加声色不少。但森林中的悲剧，却引起了观众的笑声，恐怕作者没有预料到罢。

8月22日，星期二

重读英文本《少年维特之烦恼》，每页都要读上三遍，好好领会歌德对自然、对人类、对真善美的热爱。又读陀斯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中译本，写一个贫穷的青年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恨，杀死一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读时觉得沉闷压抑。买了一本周扬 译的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搞理论的人翻译起来都是硬译。

8月23日，星期三

买奥斯特洛夫斯基 的《大雷雨》中译本。第一幕写一个青年受到叔父的虐待，他的情人又受到婆婆的虐待。第二幕写他情人的丈夫离开了家庭。第三幕写青年偷偷地会见他的情人。第四幕写情人的丈夫回家了，在一个大雷雨之夜，妻子当着丈夫和婆婆的面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过。第五幕写妻子得不到婆婆的宽恕而投河自杀了。剧情比较简单，似乎还不如曹禺的《雷雨》有吸引力。

8月24日，星期四

读梁实秋译的《李尔王》，这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二，写的是父女之情。李尔王有三个女儿，长女次女都谄媚他，只有三女说老实话，李尔王却把国土都分给长女次女了。不料她们分得国土之后，反不善待父亲，并且要谋害他。幸亏三女和她丈夫出兵相救，但不幸兵败被俘，三女被绞死。长女和次女争一个男子，姐姐毒死妹妹，自己也自杀了。李尔王一个人在森林中奔跑，痛苦而死。情节离奇，太不现实，但《原野》和《琼斯》中的森林可能受到影响。

得符达长信，他是酒后在三更半夜里写的，信中倾吐他一年来所受生活苦难的磨炼，以及明年升学的困难，既没有书，又没有钱。好朋友，我一定要尽力帮你，因为你以前是多么热心助人啊！好朋友，等着吧！

8月25日，星期五

读梁实秋译的《马克白》 ，这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三，写苏格兰大将马克白相信女巫的预言说他要当国王，就起了野心，但是国王受到人民爱戴，所以他犹疑不决，但他的妻子劝他做事要果断，他就把国王害死，并且自己当了国王。不料臣民都不服他，他很害怕，又去询问女巫，女巫告诉他，只要森林不会走路，他就没有危险，不料王子借兵报仇，驻扎林中，每人砍一棵树作隐蔽用，军队出发，就像树林走动，马克白一见吓疯了，结果被王子的部将杀死。剧情一波三折，心理描写细腻，颇有看头。

8月26日，星期六

读梁实秋译的《如愿》 ，是莎士比亚著名的喜剧（悲剧之四《奥塞罗》没有译本）。《如愿》中有几句写爱情的是：“如其你不能记得为情颠倒时所做的荒唐事，你实在不曾真爱过；如其你不曾像我这样坐着，絮聒的称赞你的情人使听者生厌，你也是没真爱过。”这就是曹禺说的不能吸引观众的对话。晚上看曹禺的《黑字二十八》。

8月27日，星期日

昨夜看话剧《黑字二十八》，睡得晚了。今天想睡一个早觉，但是有人醒了，立刻嘻嘻哈哈，吵得你非起来不可。自从放暑假后，我几乎天天在图书馆里（南院、师院、翠湖、民教）。有人说：“人在一处只见缺点，人分手后才想好处。”这也是距离的关系罢。回想中学时代满意的事不多，现在却不见缺点了。同万兆凤、何国基、陈梅同去大逸乐电影院看五彩影片《侠盗罗宾汉》，古城远眺，森林跃马，飞骑渡江，浪花四溅，比剑赛射，古色古香，值得一看。

8月29日，星期二

读完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上卷。第一部写列文（作者的化身）向吉提求婚失败，吉提喜欢的渥伦斯奇却爱上了安娜。第二部写安娜和渥伦斯奇的恋爱，她的丈夫政治家卡列宁和她谈判，她向丈夫坦白。第三部写列文来农场割草，过乡村生活，吉提也来乡村。卡列宁要求安娜维持现状，安娜内心充满家庭和情人的矛盾，而渥伦斯奇也让爱情战胜了猎取功名的雄心。第四部写卡列宁要求安娜不在家中会见情人，安娜违约，卡列宁准备离婚，但安娜生产危险，卡列宁由恨转怜，在安娜的病榻前和渥伦斯奇和好。列文和吉提在乡村重逢，再度求婚，得到同意。上卷写了两对情人的对比：安娜和渥伦斯奇浪漫主义的爱情，列文和吉提现实主义的婚姻。看来作者是赞成后者，反对前者的。《安娜》下卷还没出版，又读曹靖华 译的契诃夫《三姐妹》，没有感到多大兴趣。

8月30日，星期三

在南院外文系图书室借到英文本《俄罗斯短篇小说选》。读普希金的《神枪手》，他既不报复勇敢的对方，也不射击害怕的敌手，有独特的风格。又读安德列耶夫 《红笑》的中译本，写战争的恐怖和士兵的疯狂。买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塞万提斯《唐吉诃德》的中译本，翻译可读性差。

8月31日，星期四

得阳含和在他父亲去世后的来信。信中写道：“每当阴霾的雨夜，凄寂的月下，寂寞孤独像一条巨蛇样嚼噬着我的心。是的，我忘不了那慈祥的亲爹娘，与和蔼的兄弟、朋友、同学。我恋念着家，我恋念着永泰，我恋念着那暮色苍茫中的一片田野，我恋念着那消失在天边的一条黄色公路，我恋念着那埋葬在斜柳下的曲折的大观河，我恋念着那黄昏时的紫色的、红色的晚霞——挂在河那一边的天底晚霞……然而，我要告诉你，我不愿意这样下去！我有一颗坦白的心，我有鲜红的血，我有同情的眼泪，我是一个青年——他的青春之火仍是炽热地燃烧着啊！朋友，让我们忘去了以往罢——虽然它是那般美丽，但回忆却会使你苦痛，使你颓废啊！”看到他寄来的照片，人变瘦了，两眼直视前方，仿佛在探询人生的秘密；他的眼睛无力，显然是一年来的苦恼还没有离开他的脑海；他虽然咬紧牙关，但更显出他面容的憔悴。一年来的生活是如何改变了他啊！他信中恋念着的大观河，正是我翻译林徽因《别丢掉》时恋念着的景色；但他认为回忆会使人痛苦，我却觉得回忆使我重度了过去的生活，再尝了甜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