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谈谈死亡
莉莉刚刚开始上学。一天下午,她牵着妈妈的手,跟妈妈一起走回家。突然,她好奇地问妈妈:“嗨,妈咪,宝宝真的是从你的阴道里出来的吗?”
“是的。”妈妈一边回答,一边继续沿着人行道走着。她牵着莉莉的手,稍微加快了步伐,希望能赶在行人灯从绿色变成红色之前穿过学校前面的十字路口。
莉莉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妈妈。“不疼吗?”她问道。
妈妈继续牵着莉莉的手往前走着。可是,她们刚到十字路口,行人灯就变红了,妈妈和莉莉只好在人行道上停下来。此时,一直站在路中间的路口行人向导詹妮斯,手里拿着一个又大又圆的停车标示牌,轻快地走过来,站在了她们母女俩旁边。
渐渐地,她们周围聚集了不少的妈妈和孩子。“是的。”妈妈终于还是回应了莉莉。在这种情况下,妈妈很不情愿跟她聊这个话题。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莉莉?”詹妮斯问道。詹妮斯总是一副亲切的笑脸,让人觉得非常和蔼可亲,也正是因为这样,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尤其是学校的孩子们。
“过得很好。詹妮斯,你知道宝宝是从您的阴道里出来的吗?”莉莉有点兴奋,口无遮拦地问道。
莉莉的妈妈对詹妮斯笑了笑,满脸羞涩,感觉自己脸上隐约泛起了一种熟悉的尴尬红晕。但詹妮斯只是笑了笑,向期待地望着自己的小女孩眨了眨眼。
“是的,莉莉,你说得没错,事情就是这样。”她愉快地回答,没有丝毫的尴尬。
行人灯变成了绿色,发出“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表明行人可以过马路了。随即,詹妮斯轻轻拍了拍莉莉的头,走回到路中间,站在缓慢的车流中吹响哨子,举起停车标示牌,挥舞着手臂,招呼人群过马路。当妈妈和莉莉从詹妮斯身边走过时,妈妈小声对詹妮斯说:“我相信,今天下午她肯定不会这么跟您说了!”
詹妮斯只是笑了笑。“不用大惊小怪,莎拉。之前就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我敢肯定,你们今晚的晚餐谈话会非常有趣。”
回家的路上,莉莉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唠叨个没完。她告诉妈妈,自己午饭时没有吃苹果,不过吃了苏丹娜葡萄。然后她又告诉妈妈,一个刻薄的男孩用棍子打了她的手指,打得她疼哭了。
“有些比我大的女孩还带我去见了他的老师。”她解释道,同时把手指举了起来,好让妈妈看到贴在她手指顶部的亮色创可贴。
“她们真好。”妈妈说。
“她们跟我说,要我不要难过。所以我没有难过。我用创可贴把伤口贴好了,妈妈你看,蓝色的创可贴。”
一路上,莉莉一直喋喋不休,而妈妈此刻的思绪却在原来的话题上,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莉莉突然对宝宝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莉莉问这个问题并没有让她感到很吃惊。这是因为,他们家庭的思想非常开放。早在自己怀双胞胎的时候,莎拉和丈夫就已经向莉莉解释了整个过程。时间已经过去3年了,男孩们现在都已经3岁了。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莉莉会突然问起了这件事,即便是在学校十字路口这样的公共场所,她也无所顾忌地问了起来。
“孩子们的想法真让人难以捉摸!”她心里这么想着。
莉莉和妈妈刚进家门,爸爸就带着刚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双胞胎弟弟回来了。
“今天回来得早啊。”莎拉站在门内,朝他们招呼道。此时,丈夫克里斯费力地走进来,然后站在门道上,取下肩膀上的背包,摘下帽子并脱下艺术罩衫,而两个调皮的小男孩此时正紧紧地缠在他的大腿上。
“受够了。今天烦死了,时间过得真慢。所以我想,还是早点下班,顺便接孩子们回家。”克里斯边把沉重的背包甩到地板上边回应道。两个小男孩一见到妈妈,立马松开了抱在爸爸腿上的手,飞一般地向她跑来。
“哇,你们这些孩子,怎么这么脏呀!”莎拉惊叫道,还没来得及躲开,双胞胎就已经把他们那几只脏手统统放在了她新买的粉红色裙子上。“快!去洗手间洗一下手。”
“莉莉,你也去洗洗。我马上就去准备晚餐。”莎拉朝莉莉喊道。丈夫在她的脸颊上匆匆吻了一下,然后跟上3个孩子。他们现在都沿着走廊向浴室跑去。莎拉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回家后好好休息几分钟,可是,丈夫和双胞胎提前回来了,她不能再休息了,得赶紧准备晚饭去。莎拉打开冰箱门,站在那里,朝冰箱里看了又看,想着晚饭该做些什么吃。
“晚饭简单点就行了,不用搞得那么复杂。”她心想。她也工作了一整天了,也想好好休息休息。不过,还没等她喘几口气,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了大声喊叫。
“毛巾,莎拉……我们有干净的毛巾吗?”听到喊叫声,莎拉关上了冰箱门,快步走到堆满了还没来得及叠的毛巾的篮子旁,从里面抱出一堆凌乱的毛巾,然后走向发出刺耳嘈杂声的浴室。推开浴室门,走进去,就看到男孩们在浴缸里洗澡,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她知道,你让这么小的男孩子自己洗手,肯定不靠谱,他们会借故互相戏水,弄湿整个地板,而且还会把对方喷得全身湿透,这样才好玩。克里斯跪在垫子上,浑身湿透了。当她瞪眼看着他时,他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说的是,让他们洗手!”她抱怨道。
“很抱歉,亲爱的。我觉得把他们放在浴缸里似乎更好些。”
“莉莉在哪里?”莎拉问,心里在想,如果让她招呼这两个小家伙,可能会更好些。
“在她房间里吧。”克里斯一边回答,一边躲开从浴缸里飞来的一块湿透的洗脸毛巾。
“杰克!”莎拉厉声喊道。不过,为时已晚,湿洗脸毛巾已经飞来了——克里斯在笑,男孩们也在笑。
“你们把这里搞得一团糟,等下你们自己收拾,我可不会给你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她发牢骚道,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莎拉走出浴室门,莉莉走过来拉了下她的裙子。“看,妈妈,看。”
“快离开这里,宝贝。我可不想让你也浑身湿透。”
“不是,我是说我已经按您说的洗了手啦。不过,我找到了那本书。”
“哪本书?”莎拉一边问着,一边朝厨房走去,小女孩也跟在她身后走着。
“就是讲述宝宝从哪里出来的那本书,它就在我房间里。”
“那,拿过来给我看看。”莎拉一边催促着,一边重重地坐到大扶手椅上,坐下之后,朝莉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莉莉一屁股坐在了妈妈的大腿上,然后来回扭了扭屁股,以便坐得更舒服些。坐稳之后,莉莉摊开书本,翻到其中的一页。莎拉记得当时自己怀着双胞胎,费了好大的劲,用了几天时间,才向她解释清楚这一页。“啊,是的。”她说。
“妈妈,我就知道,宝宝是从你的阴道里出来的!”
“莉莉,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记得你弟弟们出生之前我们一直在谈论这个。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他们在我身体里的时候,我感觉他们在踢来踢去,你还记得吗?”她问道。
“好像讲过吧。”莉莉回答道。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若有所思似的。莎拉想知道是什么让莉莉对这个问题这么上心。她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谈论有关婴儿的这个问题了,不过,每当莉莉问她这个问题时,她都会简单明了地回答,而且还总是给出真实的答案,从未撒过谎。
“那有什么问题呢?”她问道。
“麦迪逊说我说的不对。她告诉我说,她妈妈肚子里有一个宝宝,肚子上有一个大拉链,当宝宝成熟了的时候,医生会打开拉链,把宝宝取出来。”莉莉吞咽了一口口水,眼眶里慢慢溢出眼泪。莎拉见此情景,紧紧地把她搂进了怀里。
“你说的是对的,莉莉。”莎拉安慰女儿,然后开始向她解释一些宝宝是如何通过剖宫产剖出来的,而不是通过女人肚子上什么拉链取出来的。宝宝是长在妈妈的子宫里,而不是她们的肚子里。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呀,如果一个宝宝是在妈妈的肚子里。那么每次妈妈吃东西,那些什么土豆、豌豆和胡萝卜啊,不是都溅到可怜的宝宝身上了呀!”说到这里,莎拉笑了,莉莉也笑了。
“那,如果这不是真的,麦迪逊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莉莉问道。她觉得麦迪逊是个大姑娘,应该知道得比自己多,所以,这让她有些困惑不解。
莎拉接着向莉莉解释说:“各个家庭做事情的方式各有不同。在他们家里,他们会使用适当的字眼,但有些家庭不这样做。有些家庭用虚构的词语来描述身体的有些部分,当谈及宝宝是如何生出来的时候,他们会用不同的方式进行解释。”听到这里,莉莉似乎感觉更加困惑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问道。
“宝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们家不是这么做的。我们总是用正确的词语来说明事情,不是吗?”
“是的,比如就拿‘牛’或‘鸟’来说吧。”莉莉插嘴道。
“对,有些人喜欢用‘哞哞’和‘小鸟’等词,”莎拉继续说道,“我们家会用什么词呢?”
“嗯……”莉莉再次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想了一会,说道,“我们会说阴茎,不会说‘小鸡鸡’。”
“是的。”莎拉回答道。母女俩一直这样聊着,直到他们3个男子从浴室出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莎拉起身去了厨房,准备晚餐去了,而莉莉则依偎在扶手椅里,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手上的书。
吃完晚饭后,莎拉洗好碗碟,打扫了厨房卫生,然后,带孩子们上床睡觉。等一切收拾妥当后,莎拉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眯起了瞌睡,而丈夫克里斯则在冲泡他们传统的睡前茶。就在此时,莎拉手提包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了起来。
“拜托,都已经10点钟了,谁在这个时候还来电话,不要理它。”克里斯抱怨道,水壶里水煮开了,他开始往茶壶里倒开水。
莎拉伸手从地板上拿起手提包,拉开手提包的拉链,然后在满是东西的包中翻找着,想找到自己的手机。找到手机后,她看见姐姐的头像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地闪烁,这让她感到有些惊讶。
“是克洛伊打来的。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莎拉对丈夫说道。她突然紧张了起来。她知道,姐姐也带着年幼的孩子,每天晚上都是早早就上床睡觉的,今天这个时候了还打来电话,肯定有什么事情。
于是,她按下了屏幕上的绿色按钮。“怎么了,克洛伊?”她问道。
克里斯听到妻子喘着粗气,抬起头来望过茶桌。只见莎拉拿着手机在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而她自己一句话也没说。没过一会,她便面带恐惧地看着他。随后听到她说:“你需要我过来吗?”然后,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克里斯把水壶放在茶桌上,快步走到妻子身边坐下。莎拉开始抽泣起来,很快就泪流满面了。看到这一切,他没出声,只是把妻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是妈妈。”她抽泣着按下了手机上的断开按钮,然后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她去世了,在俱乐部里,突然去世的。”莎拉把脸埋在克里斯的肩膀上,双臂搂紧了他的腰。
“什么?”克里斯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简直不敢相信。
莎拉的母亲只有64岁,还年轻。她每周打3次高尔夫球,她还教瑜伽课程。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就数她身体最好。她上个月才在他们家过了周末,她一直都喜欢这种家庭式的“派对生活”。周末的时候,她还在后院跟两个小男孩捉迷藏,和莉莉一起在蹦床上欢快地弹跳。这么健壮的人,怎么会死呢?
“噢,莎拉。”这是他唯一能想到要说的话。克里斯也想哭,但逝者不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权利难过。他咽下眼泪,尽可能地靠近自己那心神错乱的妻子。
莎拉突然抬起头,头往后仰了仰,看向克里斯。
随后,她焦虑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到底该怎么跟孩子们讲呢?”
谈论家人的死亡是很难的,因为我们都不愿意去考虑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即:有一天,我们所爱的人会死去——当然,我们每个人都会死去。到底什么时候提起这件事比较合适呢?难道我们要等到更大的社群中有人死亡时才以此为契机而提出来吗?但是,如果我们身边的人同时死去呢?当我们心碎的时候,我们怎么能客观地谈论死亡呢?
成年人通常不会谈论死亡这件事情,但是,当要和我们的孩子谈论的时候,有时就会觉得太难了,所以我们通常都会选择不谈,留着以后再谈。
“等他们长大了,我再跟他们谈论吧。”我们心里总是这样想着。我们觉得,通过忽视死亡这一现实,避免谈论死亡的话题,就是在保护我们的孩子。但这却与现实相去甚远。
孩子们的好奇心都很强。自打出生起,他们就是知识的海绵。他们的感官敏锐,想了解周围的世界——视觉、听觉、嗅觉、味觉、思想和情感,这些东西让他们逐渐成熟,让他们脱胎换骨,逐渐长大为成年人。
任何有儿童经历的人都会理解这种对知识的渴望。从可以开始说话的时候起,他们就不停地问我们“为什么”,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为什么我不能吃棒棒糖?为什么我要洗澡?为什么我要牵着你的手过马路?为什么我必须上床睡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孩子们总是不停地问“为什么”,因为他们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周围的世界,了解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作为成年人,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这种好奇心。我们小时候得到的答案会影响我们成年后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在父母亲害怕老鼠或蜘蛛的家庭里,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恐惧经验,可以说至少会有一次这样的恐惧经验。因为,在他们最容易接受这类恐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司空见惯了。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恐惧,恐惧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如果这个社会不安全,处处有危险,我们该如何保证自己孩子的安全呢?通常,我们会将危险和不安定因素等告诉他们,并且教育他们、监督他们、鼓励他们,让他们主动跟我们谈论他们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以便我们会想方设法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我们都知道水有多么危险。五六厘米深的水,就有可能淹死小孩。那么,我们该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呢?
我们时刻都在监护着他们,即使在浴室里也是如此。我们保护着他们,不让他们接触到任何未加防护的水体。我们会跟他们讲,很容易出现溺水事故,我们还告诫他们,除非有成人陪伴,否则请远离游泳池、浴室和池塘。我们教他们游泳,然后和他们一起游泳,这样就可以确保他们始终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我们还会提醒他们,游泳的时候,一定要穿戴好经认可的漂浮设备。
我们知道汽车有多么危险,所以,我们会在车上安装儿童座椅,开车的时候给他们系上安全带。过马路时,我们会牵着他们的手,让他们走在人行道的内侧。夏天出门旅行时,我们会给他们备好水,让他们在大热天能够有水喝。我们下车办事时,不管锁没锁车,都不会让他们单独待在车里,总会有人陪着他们。他们渐渐长大,对周围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于是便会开始问“为什么”。对于他们的“为什么”,我们总是知无不答,诚实地回答他们。我们告诉他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还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我们向他们提供各类信息,解释“为什么”的原因,并对他们进行监督,从而来保护他们。
当他们问及宝宝是如何出生的,我们会用适合孩子年龄的语言解释男女性别问题、女人怀孕问题以及宝宝出生的问题,从而让他们能够理解,就像莎拉对莉莉做的那样。哪怕我们的子女们还处在青少年的早期和中期,我们也在不断地为他们提供各类信息,教育他们,并给予他们支持。我们和他们谈论毒品、酒精、精神健康和安全性行为等问题,还跟他们谈论如何选择健康的生活方式。我们会用心倾听他们提出的问题,然后,我们会用清楚的话语、诚实和尊重的态度回答他们。当他们第一次受到挫折时,我们会培养他们如何战胜挫折,会给予他们同情,并向他们保证我们会一直在他们身边支持他们。
我们会保护我们的孩子和后代,给他们灌输各类信息和知识,诚实地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鼓励他们谈论自己的感受。这些都是慈爱的父母、叔叔阿姨、祖父母和可信赖的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当谈及死亡和悲伤时,我们却犹豫不决。我们通常会回避或转移话题,把自己的恐惧和焦虑藏在心里,并向孩子们表达一个明确的讯息,那就是“我们不谈论这个!”。在儿童成长至其青年时期的这个过程中,他们往往会受到自己在电视或电脑游戏中所看到的东西的影响——电视或电脑游戏中对死亡的暴力和不切实际的描述,使得他们对死亡的看法变得麻木不仁,从而影响他们理解死亡这一现实的能力,包括对死亡理解的持久性。
在这个故事中,莎拉听到母亲意外死亡的消息时,在极度悲痛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将这个死讯告诉孩子们。这是人的一种常见反应,即使在那些经常就一系列敏感话题进行全面坦诚对话的家庭中也是如此。
不知何故,我们似乎可以开诚布公地、很轻松地和自己的孩子及年轻一辈谈论有关性、毒品、虐待和家庭破裂等的事情。然而,纵使我们都清楚,人都会死去,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我们一生会经历无数次亲朋好友的死亡,而且我们自己最终也得面对它。但是,要是让我们谈论亲朋好友的死亡,我们总会有所犹豫和顾虑,我们都不愿意谈论它。这种情况下,孩子们所亲近的成年人有责任将亲人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给他们解释死亡的概念,并给予支持。只有这样,孩子们才能理解死亡是一种现实,让他们觉得有人支持自己提出问题和谈论自己的感受。
那么,我们如何给他们提供所需的支持呢?首先,我们可以利用日常生活中出现的每一个机会向我们的孩子解释死亡的概念。比方说,我们口头经常用“死了”“死人”和“快死了”这样的词,而不是用“去世了”“睡着了”或“失去了”这样的委婉语,那么我们潜移默化地把合适的词嵌入孩子的日常词汇当中,让他们有了思想准备。
又比方说,你走在街上,碰巧看到路边死了一只动物。这个时候,与其分散孩子的注意力,让他们快速地走过去,为什么不停下脚步,指着那只动物对孩子们说些诚实而有教益的话,以此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呢?比如,你可以说:“哦,是只死猫。”你可以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陈述引起孩子的兴趣,让他们关注起那只死猫来,随即激发他们的好奇心,他们便会向你提出问题。这种场合也给你提供了一个解释什么是“死”猫的机会。
一旦孩子好奇地关注猫了,你就可以问他们,他们注意到了猫的什么。他们可能会说“它不动了”或“它停止呼吸了”。这个时候,你可以顺势跟他们解释,某个东西或某个人死了之后,他们的心脏会停止跳动,血液会停止向身体其他部位流动,肺会停止呼吸,他们不会再动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这就是“死”的含义——与“活”相反。通常,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达到解释的目的。
随着儿童的成长,他们会成为其直系亲属以外的社群团体的一部分,例如幼儿园、托儿所、体育社群或学校社群。他们加入这个更大的社交圈子后,就更有可能听到和看到这个圈子中的人们哀悼其亲人死亡的消息和情况。
我们听到死亡消息时所作出的反应,将引导我们的孩子在听到此类消息时会作出的反应。倘若我们用类似“你们老师告诉我说凯西的爷爷在周末去世了”之类的话来引起他们对死亡的注意,那么,我们会留给孩子一个继续对话的机会:“是的,凯西今天真的很难过。据她说,他们把她爷爷放在地下的一个盒子里。妈妈,他们是这样做的吗?”
这样一来,问题像球一样又被踢回给了我们。这个时候,我们可以停下手头的活儿,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给孩子解释某人死后会发生的事情。当然,我们也可以选择回避谈论,因为这个问题让我们感到不舒服。如果我们选择回避这个问题,就可以让孩子觉得这是一个不应该讨论的话题。
倘若我们能够以公开、真诚及富有同情心的态度,正常地谈论家人亡故的话题,那么,我们就可以让孩子了解人固然要死的这个道理,让他们对涉及死亡方面的谈话有个心理准备,从而让他们在谈到死亡的时候未至于感到害怕,给他们造成心理阴影。孩子们对涉及死亡的谈话有了心理准备,将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不仅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家庭,也会影响到我们的家族社群。
了解死亡文化与学习阅读、学习数数、谈论感情以及建立人际关系一样重要。首先,我们自己应该充分了解有关死亡的传统文化,然后将我们所理解的信息完整地传达给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对涉及死亡的谈话有所准备,不会感到不自在,而且还能对悲伤的人表现出同情和怜悯之心,只有这样,才能在我们的家族社群中将死亡文化传承下去。
一些建议
该做的事情:
开诚布公地回答孩子们的问题。如果你不知道答案,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会找到答案,然后再告诉他们。也许你们可以一起探讨这个问题。
根据他们的年龄,使用简单易懂的语言。
停下手中的活儿,集中精力进行交流并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解释死亡是什么之后,重申一遍你们家的精神信仰。
抓住每一个机会谈论死亡(例如,当你看到一只死鸟或其他死去的动物时,或者有与你家人不亲近的人去世时)。
向孩子们表达自己的悲伤。如果有亲人死了,孩子们看到我们并不悲伤,他们就会认为自己的悲伤有些不正常。如果我们静静地和孩子们坐在一起,告诉他们我们很悲伤,或者告诉他们我们很想念这个逝者,那么,通过这个机会,可以与孩子们分享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悲伤。对孩子们来说,让他们了解每个人的悲伤方式各不相同也是很重要的。有些人可能会很伤心,不停地哭泣,而有些人可能会很安静,不想说话。所以,需要让孩子们知道,无论他们感觉如何都是正常的。
让孩子们有机会参加葬礼,并通过解释葬礼上发生的事情来准备葬礼。
鼓励孩子们想办法记住已故的自己爱的人。这类方法很多,比如让孩子们给逝者画一幅图像,让孩子们告诉你他们对逝者的印象,或者鼓励他们写下自己的故事,或画出他们的感受。
不该做的事情:
当孩子们问起有关死亡的问题时,请不要试图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或转移话题。比如,他们问到“妈妈,有一天你会死吗”这类问题时,你要如实地回答。如果你没有如实回答,以后你意外死亡了,则可能会让孩子们变得不再相信未来。“妈妈说过,她要等到年纪大了才会死。可是,她现在死了。妈妈告诉过我,她不会死的。”
不要使用委婉语。如果你说“奶奶睡着了,不会醒来了”这样的话,可能会让孩子们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同样,如果我们对孩子们说“我们失去奶奶了”之类的话,也容易让他们感到困惑不解。如果你说得这么委婉,孩子们心里肯定会想:既然只是“失去”,那我们仔细找找,肯定还是能找回来呀。同时,使用“仙逝”或“住在天堂”这样的词语,也容易让孩子们和年轻人感到困惑不解。
如果有就在身边的亲人即将死去,请不要对孩子隐瞒。你应该跟他们讲解这个人快要死了,同时给他们机会探望,并跟他们讲解,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有些人认为,最好让孩子们记住垂死之人患病之前的模样。然而,随着垂死之人的离世,这样做可能会让孩子们更加难以接受他们离世的事实,因为孩子们最后一次见他们时,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人,身体都很健壮。和垂死的亲人待在一起,也使孩子们有机会跟他们说“再见”或“我爱你”,这对孩子们和垂死之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请不要对孩子们隐瞒你的悲伤。如果他们看不到死亡对你有影响,他们可能会认为你不在乎逝者,或者你不像他们那样爱着逝者。
应该让孩子们参与葬礼、丧礼或火葬等仪式。给他们讲解这些仪式中发生的事情和其原因,然后让他们做一些选择,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对孩子们来说,看到包括成年人在内的其他人因一个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的去世而悲痛欲绝,可能是一种安慰。让孩子们参与这些仪式,见到有多位深爱逝者的成年人参与的场面,可以强化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正常地融入这种失去亲人的情感当中。
家庭中重要成员的死亡,对无论处于哪个年龄段的儿童都会产生影响。如果我们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就以其易理解的方式真诚地告知和教育他们,他们就会对“死亡”的含义有一个基本的理解。这样,当身边的亲人死去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受到周围人们共同的悲伤经历。
通过回答问题、分享感受、预测恐惧并消除恐惧等形式,鼓励孩子们将死亡视为生活的正常组成部分。与所有其他人生课程一样,这需要我们跟孩子们不断地进行交流。随着孩子们的成长和成熟,他们的好奇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因此,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给他们做出更详细的讲解,并回答他们提出的更复杂的问题。
从这个时候起,孩子们会开始问及关于人生意义、目的和来世的问题。所以,作为成年人,我们必须考虑这些事情,考虑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从而帮助我们的年轻人走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