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集
既然曾经爱过
〔晨，傅家饭厅。
〔众人陆续落座。小张端油条上。
志新 嚯！现而今这油条够个儿啊！
小张 （满面笑容，港台腔） 衷心希望各位能——喜欢！ （优雅行礼，下）
〔志国上。众人一愣。
和平 最近这小张说话怎么酸不溜丢的？
志国 打扮得也越来越花里胡哨的。
志新 （闻） 这雪花膏比从前抹得刺鼻儿多了。
傅老 大家这个提醒很有必要——是不是最近我对小张的思想教育有些放松啊？
和平 爸，也不能都怨您。弄不好都是看那电视剧看多了闹得……
志国 我看啊，都是那本儿《汪国真抒情诗选》读出来的毛病。
志新 也备不住是动了当演员的念头——就跟《编辑部的故事》里那小保姆似的。
圆圆 我说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还一帮成年人呢！连这都看不出来——小张阿姨谈恋爱了。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纷纷打听议论。
傅老 （敲碗） 虽然——小张是在我的直接领导下，可是出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和平啊，我可要批评你了：你没有及时发现苗头，等事故出了再去弥补，那就会造成损失嘛。我们老干部在一起学习，经常议论一个题目：小保姆同自己的儿子搞到一起去了，怎么办？麻烦得很哩！
〔众人目光投向志新。
志新 哎，不是我啊！向毛主席保证不是我！
志国 不是你难道是我呀？那更说不清楚了！
傅老 好啦好啦！总而言之，不管是谁，这种事情出现在小张的身上总会牵扯精力嘛，总会影响到她的本职工作嘛。
志新 等会儿等会儿，咱先把这事儿闹清楚喽——到底是谁？我可不愿意背这个黑锅。 （向客厅） 小张！过来过来……
小张 （满面春风上，港台腔） 先生，有什么吩咐？ （优雅行礼）
志新
！别闹这个！我跟你说，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也甭想抵赖了——说：跟你谈恋爱的那个人是谁？
小张 （羞涩忸怩） 你们都……都晓得了？
志新 没错儿！你就剩下个争取好态度了。
志国 只许坦白交代，不准栽赃陷害！
小张 他，他就是……要说起来也不是别人——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几天早点的油条……越来越大了？ （羞涩扭头）
〔晚，小公园。
〔路灯下一条长椅。小张和炸油条的小刘一前一后上。
小刘 （停在长椅边，山东口音） 哎，我说——
小张 （停下，忸怩） 干啥子嘛？
小刘 你看，凝望星空……月朦胧，鸟儿朦胧……咱是不是歇一下这双疲惫的双腿？快把我累死了……
〔两人各拣长椅一端坐下，悄悄靠近。小刘拉小张手，被挣脱。
小刘 我说，亲爱的……大姐，你贵姓啊？
小张 我免贵姓张，我叫张凤姑。天天买你的油条，还没有问过，师傅你贵姓啊？
小刘 我免贵姓刘，我叫刘建军！凤姑？姑——我的姑啊，我亲爱的姑……我怎么那么别扭呢？我自从见了你以后，我的这个生活，我的这个事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你的身影从那个胡同口“噌”一出现，我的心里头就像那个油锅一样“咕噜噜咕噜噜”热血沸腾！我跟你说吧，咱们两个—— （山东快书节奏） 是同样的理想同样的心，同是天涯沦落人！天下农友心连心，穷不帮穷谁照应！当哩个当……我都说了半天了，你倒说话呀？
小张 （羞涩低头） 我是在用不在乎掩藏真心。
小刘 唉呀！ （抓过小张的手） 我这就想抓起你的手，让你这就跟我走！
小张 莫慌啰！ （推开） 谁知道你明天是否依然爱我……
小刘 唉呀！你连我都不相信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想用真情换此生了！
小张 真希望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 （靠在小刘肩上）
小刘 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晨，傅家饭厅。
〔全家人吃早点。
志国 （喝完牛奶，起身） 我，上班去了。 （下）
圆圆 （放下碗筷，起身） 我，上学去了。 （下）
傅老 （放下筷子，起身） 我……上街去了。 （下）
和平 （收拾碗筷） 嚯，今儿这两根儿油条都没吃完。
志新 嘿， （举起一根胳膊粗的油条） 这半斤一根儿闹着玩的哪？
〔小张上，神情落寞。
志新 小张！我们这儿正夸你这位小刘呢嘿——实诚！好青年！咱部队教育出来的，跟那帮奸商就是不一样！照这么发展下去，买一根儿油条就够咱全家吃一天的了……
〔小张突然扑到桌上失声痛哭。
和平 哟哟！怎么了？小张，有什么委屈跟大姐说！怎么了这是？
志新 是不是跟小刘闹别扭了？
和平 小刘欺负你啦？
志新 你们家不同意这事儿吧？
小张 （哭诉） 不是，都不是……是他的油条摊子上，新添了一个……卖馄饨的！
和平 哟，那可坏了……那怕什么的呀？甭说他卖馄饨，他卖饺子咱也不怕他呀！大姐给你钱啊，去买馄饨吃去……
小张 谁稀罕吃她的鬼馄饨！那个包馄饨的——是个老太婆…… （痛哭）
志新 哦，怪不得……老太太呀？小刘他妈来啦？还没过门儿你们就婆媳不和是不是？
小张 我原来也以为是他妈，也没有往心里去，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是他老婆！
志新 啊？！
和平 这小刘儿是结了婚的呀？
小张 听说他们家小三子都能下地拾麦穗儿了！……
志新
嘿！这小子！表面忠厚朴实，原来是人面兽心！这不等于引诱欺骗我亲妹子一样吗？兜我火儿是吧！我饶不了他！嫂子，这么着，我先去把这小子暴
一顿，然后送官！
小张 哎哟哥，你可别去！
志新 怎么着？你还舍不得他？ （活动胳膊）
小张 我是舍不得你！他原来是侦察兵，会捕俘拳、空手道、擒拿散打……打你这样的——一次八个。
志新 （忙退回来坐下）…… 那我去找工商、找市容、找街道！先没收他执照、砸了他的摊子再说！ （手指油条） 你的经营范围是炸油条，不是搞对象——违章经营嘛！你信不信我让你连锅带人、连面带油一起滚蛋？嘿，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一个炸油条的…… （拿起大油条猛抽）
小张 别别，你可千万别！ （抢过大油条，痴痴地） 他只身一人来到北京，能够创出今天这样一番事业也不容易！听说前几天，他老婆又刚刚给他添了一个小女娃，家里还欠着一千多元钱罚款呢！都怪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抱住油条痛哭）
〔日，傅家客厅。
〔小张正在擦地，神色憔悴，头发散乱，手中墩布拖来拖去半天没动地方。和平上。
和平 小张，小张？小张……
〔和平拿过墩布，小张毫无反应，依然重复拖地动作。和平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张没反应。
和平 哟，这孩子算完了。 （扶小张坐）
小张 没事，大姐，我心里清楚得很——你腕子上的手表慢了三分钟我都看到了。
和平
，这破表又慢了……小张儿，你得想开一点儿，哪儿能不吃东西呀？还是化悲痛为饭量吧？
〔志新上。
志新 就是！像咱们小张儿这么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儿，还愁没有牛粪可插么？好小伙子哪儿没有啊？干嘛非得在一口油锅里烫死啊？我刚路过咱胡同口，又瞧见新添一卖煎饼的，那小伙儿人也不错——明儿哥哥我给你说说去？
小张 我不要！哥，你们谁都别给我介绍……我再也不会爱上谁了。
和平 你还真想为那炸油条的陈世美守一辈子不嫁人哪？
小张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我又何苦一往情深……
和平
就算你感到万分沮丧，可也别开始怀疑人生啊——
，我也上这口儿了。
小张 我忘不了他……每次从胡同口路过，不争气的双腿，就不知不觉地将我带向那油条锅畔！看到他那优美健壮的身影，潇洒自如的动作，不由得我爱恨交集，心如刀绞……
志新 等会儿！您说的这位，跟我们平时见着那油渍麻花的黑胖子，是一人儿吗？
小张 小刘是不瘦。可我忘不了他的爱，忘不了他的好，忘不了他那醉人的缠绵……
和平 他就是再好，他也是人家的！
小张 （爆发） 为啥子嘛？难道他就是那个包馄饨的老太婆的私有财产？！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嘛！……
和平 小张，小张！咱可不能当第三者去。你听大姐说，你无论如何得跟他断喽，听见没有？你一定要咬紧牙关，斩断情丝，否则等生面粉炸成熟油条可就全完啦！
志新 大姐这可是经验之谈——
和平 哎！…… （向志新） 去！
小张 我没得法子和他断嘛！
志新 怎么着？是不是让那小子抢了先手，占了便宜了？
小张 还用我和他断么？那个老太婆一来，他马上就不理我啦！
〔傅老拿报纸信件上。
傅老 小张，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小张起身夺过信，迅速撕开，看完后整理衣服头发，表情坚毅，转身，步伐坚定向外走。
和平 小张，小张！谁来的信呢？能跟我们说说吗？
小张 （平静地） 他来的。
和平 嘿！他还好意思来信呢？！
傅老 上面写的什么？
小张 他说他这几天也一直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油条不思，馄饨不想，不小心把手伸进了油锅里都没得感觉……
和平 （吓一跳） 哟！那不得烫残废喽哇？
小张 （平静地） 凉油锅。
众人
！
小张 他也忘不了我，信里约我今晚八点半到老地方当面晤谈一番。
和平 小张，这你可不能去——越陷越深！
小张 我要去！我要当面问他个明白！ （甩头，下）
〔晚，小公园。
〔刘建军穿着平时穿的衣服，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沉默不语。小张上。
小张 刘建军！你……你这匹来自北方的色狼！居然还有脸约我出来？！……你的后脑勺默默地告诉我，爱情已到了尽头！我也知道，爱过就不要说抱歉，毕竟我们走过这一回。我只希望你能明明白白地对我说一句：你的心里有我，没有她！ （冷静下来，坐） 军哪军，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我，我才是你的唯一！这是命运的捉弄啊，她比我先到。我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人能够公平竞争的话，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而抛弃她，对不对？
对方 （突然抬头，断喝） 不对！
〔小张吓得起身，才发现原来是小刘的老婆。
刘婆 （步步逼向小张，山东口音） 你叫他选择谁？你叫他抛弃谁？我当年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十里八村人见人夸！要不是我竞争，那刘建军能到我手里？！
小张 你……好汉不提当年勇，好女不提当年俏！小时候胖不算胖！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好不是东西！……刘建军为啥子没来？
刘婆 呸！他来？你想得倒挺美呀！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做什么事儿能逃过我的眼睛？我告诉你吧，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现在我把他塞到面缸里听候处理呢！
小张 面缸？
刘婆 对，面缸！
小张 不可能！刘建军身负绝技，侦察排人称“小老虎”！
刘婆 小老虎不假，可我当年在铁姑娘连，人称“打虎武松”啊！今天，我让你这个小妖精尝尝我的伏虎铁拳！ （追小张） 过来，你过来呀你！
〔刘建军老婆追上小张，一把抓住，欲打。
小张 （闭眼） 打吧打吧！你打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将永远活在刘建军同志的心中！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刘婆 （推小张到长椅上，口气软下来） 闺女啊，闺女……妹子，我看你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是吧？你怎么就看上俺家的那个建军了呢？他有什么好的呀？你说说他——好吃懒做、偷鸡摸狗、投机倒把、偷女人偷男……他在俺那儿是出了名的二流子啊！要不是当年你嫂子我也是个出了名的没人敢要的……没人敢要的母老虎，你说谁会嫁给他是不是啊？这猪也不吃、狗也不啃的东西呀！
小张 你要是嫌弃他你就走！反正我不嫌弃他，我还就爱上他这了！
刘婆 哎哟妹子！你这大彪子，彪轰轰的，你怎么这么彪哇？妹子，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呀？你知道吧，他那是改不了性子的一个花花公子啊！当年，他就因为勾引人家黄花姑娘，被咱解放军给开除回来的！他现在是恶习不改呀——上至八十一，下至一年级，他没有一个放手的！你看看，我这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妹子，他现在这是骗你呢！
小张 （犹豫） 那……那我也爱他！他就是欺骗我，我也认了！
刘婆 （绝望） 妹子！唉呀妹子啊…… （哭） 你就可怜可怜俺这老的老小的小吧！你就放过他吧！你还年轻啊，挑个什么样的也不愁哇，是不是啊……你要是拆了俺这个家，俺可就没了指望啦！你看看俺还有四个张着嘴的小闺女呢！俺求求你了，行不行妹子？妹子……哎哟我给你下跪了妹子， （跪下） 俺求求你，妹子……
小张 （也扑通跪下） 嫂子！
刘婆 妹子……
〔二人相拥痛哭。
〔夜，圆圆卧室。
〔小张趴在上铺哭。下铺的圆圆发觉。
〔晨，傅家饭厅。
〔傅老、志国、和平、圆圆在座。
和平 ……所以呢，现在总算是彻底断了。
傅老 这就对喽。到底是在我们家受的教育嘛，在端正社会风气方面也应该做出表率！小张这两天的情绪怎么样啊？
和平 还算……稳定吧？
圆圆 夜里经常偷偷地哭！
傅老 要注意啊，不要出现反复。
和平 所以我现在呢，就尽量地避免他们见面。今儿早上早点我就让志新买去了……
〔志新持装油条的笸箩上。
和平 志新，小刘有没有问起小张的情况什么的呀？
志新 那倒没有，就是这油条吧——
〔志新举起一根筷子粗细的小油条，长短也差不多。
【本集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