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工厂流水线

前几节提到输送带、线性运作和工业生产。我们也许会联想到工厂的流水线，这是E文明中典型的线性系统。流水线只是一个例子，下水管道和铁路也是线性系统的具体案例。工厂流水线是全球大规模输送系统的一部分，这个庞大的系统纵横交错，连接矿山、工厂、商店、家庭和垃圾填埋场。流水线和E文明不仅在形式上相互呼应，在时间上也处于平行发展的状态。流水线迅速发展和全面实现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1913年，亨利·福特在底特律近郊的高地公园建了工厂。工厂流水线的发展与E文明发展同步不足为奇，因为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

历史学家大卫·奈在2013年出版的《美国的流水线》（ America's Assembly Line ）一书中，列举了流水线的六个特征，或者说六个子技术：

1．精细的劳动分工；

2．标准化零件（不同机器之间可以互换的、精加工的零件，不需要单独制造）；

3．单功能机床（消除了机器设置、转换和零件尺寸变化带来的额外劳动）；

4．根据工作顺序对机器进行分组，而不是根据类型；

5．产品（或零件）从一个节点自动到下一个节点——流水线本身；

6．工厂电气化，特别在安装电动机后，可以轻松改变机器位置，优化流水线生产。 ^[1]

最后一个特征经常被忽略。大卫·奈认为在电动机器发明之前，流水线是不可能存在的。以水力和蒸汽为动力的工厂引发了英国的工业革命，相对来说，它们对环境的影响并不大。是电力改变了工厂的布局，并让流水线全面发展，创造出今天的大型电气化流水线工厂。正如大卫所说：“电力驱动并扩展了建筑的可能性。” 线性化工厂需要特定的场地，流水线有它特定的设备，而且还需要特定的能量来源。不仅是工厂，从更宏观的视角看，事实也是这样。线性化是人类文明和经济形态的综合性重组。

1913年，福特工厂第一次集齐了大卫定义的六个要素。但若是把这六个要素拆开来看，每一项的出现都可以追溯到一个世纪以前。例如，18—19世纪，在钟表、缝纫机、自行车和枪支制造行业，就出现了标准化的精细零件。再举个例子，19世纪后期开始，罐头生产线就永不休止地把食物放入金属罐里，然后用传送带运走。肉牛和肉猪的屠宰场，即所谓“拆卸流水线”出现得更早，大概在19世纪50年代。上面这些例子，也许是亨利·福特最直接的灵感来源。但是，福特的汽车生产线颠覆了肉类加工厂的生产流程。

工厂流水线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人们将大量能源和材料输入线性系统，就可以批量生产消费品。若说线性系统帮助人类创建了现代世界，那流水线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与之前的循环系统相比，线性系统在速度和数量上的改变是空前的，流水线正是这种新特性的极佳体现。工厂流水线和其他大规模专业化技术消除了生产上的瓶颈，与20世纪之前相比，人类将自然世界的物资转变为人工制品的速度提升了多个数量级。1909年，移动装配线尚未出现，福特公司的工人需要用12.5个工时为T型车做最终组装；到了1914年4月，组装员工只需要用1.5个工时——比以前快八倍。 ^[2] 大卫说：“福特加快了时间。” ^[3] 流水线像E文明一样，改变了人类文明系统的时空状态。

今天，我们已经有了高度发达的工业生产系统。晶体管是电视、计算机、手机等现代电子技术产品的基本组成部分。20世纪60年代的晶体管收音机可能只有八个晶体管元件，而现在每部智能手机都有超过十亿个晶体管。它们密集地镶嵌在微处理器和内存芯片上。1955年前后，全球每年生产数百万个晶体管。今天，晶体管年产量超过5亿兆（10亿为1兆）。2017年，全球每秒生产17兆个晶体管。

接下来，我们讨论线性工业生产系统输出端不可忽视的产物——废弃物。

[1] David Nye, “What Was the Assembly Line?” TEMP Tidsskrift for Historie 1, no. 1（2010）:66; David Nye, America's Assembly Line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13）, pp.20-27.

[2] Byron Olsen and Joseph Cabadas, The American Auto Factory （St. Paul, MN: Motor Books International, 2002）, p.46．也参见David Nye, America's Assembly Line （Cambridge, MA: MIT Press, 2013）, p.28。

[3] Nye, “What Was the Assembly Line?” p.74; Nye, America's Assembly Line , pp.4,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