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案例中心的“案例”
——长江商学院案例中心近20年的探索

周立
长江商学院助理院长兼管案例中心

在全球政治、经济、科技和气候环境发生深刻变化，新冠肺炎疫情尚未结束的2022年，长江商学院迎来了20周年校庆。作为学院创立后成立的首个研究部门，长江商学院案例中心参与了学院从无到有、由弱变强、从中国走向全球的发展历程。

2001年12月，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一年后，长江商学院正式成立。建校伊始，大部分曾在世界顶级商学院留学并获得终身教职，最早一批回到中国的长江商学院创始教授们，就学院的发展方向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集中于两种办学模式之间的选择。

第一种办学模式，是将美国商学院的成熟模式平移到中国，招收中低层管理人员，帮助他们毕业后成为大公司的职业经理人。

这种办学模式的优点主要有以下三点。第一，风险低。美国的商学院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积累了丰富的办学经验，并成为全世界商学院的标杆，几乎所有美国以外的商学院都采用这种面向职业经理人的办学模式。第二，启动快。长江商学院的创始教授们大都曾在美国顶级商学院任教，对美国的办学模式十分熟悉。将这种模式复制到中国，教授们可谓驾轻就熟，除了将授课语言从英文改为中文外，无需太多额外准备。第三，有利于提高排名。全球商学院的排名都是基于以培养职业经理人为主的办学模式，例如，排名所依据的一个主要指标就是学员就读商学院前后的工资变化幅度。

当然，第一种办学模式的缺点也非常明显。第一，这种模式忽略了中国经济发展的特殊需要。相较于欧美国家已经发展了几百年的市场经济，当时中国的市场经济还处在起步阶段。2002年前后，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主要地位，当时一些公派留学攻读MBA的人回国后，他们所学到的管理技能和理念，很难在派出单位发挥作用。大部分民营企业则只有10年左右的创业历史，尚未发展到需要传统商学院培养的职业经理人的阶段。在当时，最欢迎MBA学生的是在中国的外资企业。第二，这种模式缺乏差异化优势。当时国内的大部分商学院已经将培养职业经理人作为主要方向。特别是与外国机构有合作关系的商学院早已全面复制了美国商学院的办学模式，将重点放在为外企培养中国的职业经理人上。

第二种办学模式，则是面向企业家和公司最高决策层，帮助他们带领自己创办或掌舵的企业，走向中国乃至世界的前列。这种办学模式能够对中国企业迅速提高商业和管理水平产生直接的、重要的影响，使企业家和公司最高决策层更快地适应改革开放和全球经济一体化发展的进程。中国企业的最高决策层只有通过在长江商学院的学习，以全世界最新的管理理论和最佳实践武装自己，以全新的全球和市场经济的视野制定并执行企业的战略，才能带领企业在国内外日趋激烈的商业竞争中取胜。但这种模式的缺点在于没有成熟经验可以借鉴。

面对以上两种办学模式，权衡优缺点，长江商学院以院长项兵为代表的创始教授们经过充分论证，决定摈弃美国商学院从“连长、排长”中选拔招生对象，进而将他们培养成“师长、团长和参谋”的办学模式，直接将“军长、司令”级别的企业“一把手”作为学院招生的重点对象，走一条不同于西方传统商学院，也完全区别于国内商学院的全新道路。

在确定办学模式之后，课堂上讲授什么案例就成为重要课题。当时国内的一些主要商学院多以翻译和讲授美国商学院的现成案例为主。而长江商学院的创始教授们认为，首先，美国商学院的案例并不适合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现实环境，比如当时的中国企业最需要了解的是国有企业、民营企业和跨国公司如何在中国进行有效的竞争和合作，这是任何国外商学院都不曾涉及的课题。又比如，美国企业的全球化经历了上百年的历程，基本占据了全球主要市场的制高点，而中国企业的全球化还在起步阶段，以简单的加工出口为主要形式，讲授以IBM、GE等为代表的跨国公司的案例，对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指导意义十分有限。其次，美国商学院的大部分案例是为培养未来职业经理人而开发的，注重“优术”层面的内容，而长江商学院的教授们认为，中国企业的“一把手”们，更需要对中外大“势”的把控和对“道”的感悟与升华，长江商学院要成为中国乃至全球商业领袖“取势、明道、优术”的学习平台。最后，美国商学院的大部分案例篇幅较长，带领公司在一线“作战”的中国企业家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在课前通读篇幅过长的案例，以致在欧美国家屡试不爽的课堂案例讨论，难以照搬到长江商学院的课堂上。正是基于以上几点原因，2003年，长江商学院创办的第二年，学院便决定建立案例中心，参照国外经验，根据中国国情和学员特色开发可以更好地服务中国企业家的案例。

长江商学院案例中心自成立以来，立足中国，连接世界，为学院的教学和研究提供源源不断的长江智慧和中国洞见，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和中国企业的快速成长，长江商学院案例中心成为连接学院与国内外商业实践的重要桥梁。截至目前，案例中心已写作500多篇商业案例及以行业研究为背景的综合性报告。

比起西方传统商学院只侧重“术”的倾向，长江商学院的案例如同长江商学院的课程一样，更加注重势、道、术的和谐与统一。长江商学院的案例，大部分反映了企业创办者或最高决策者在企业发展的关键阶段所面对的挑战以及他们当时的思考、采取的行动和此后的复盘，具有独特、真实的“一把手视角”。

这些案例大多由长江商学院教授指导案例研究员开发，并通过与作为长江校友的企业创始人或决策者进行深度沟通和实地考察而完成。案例的开发过程也是教授、案例研究员和学员“教学相长”、共同提高的过程，学员生动真实的管理实践经过教授和案例研究员的梳理、提炼，形成可供其他学员借鉴的理论洞见。

通过这些案例的开发，我们也欣喜地看到，长江商学院的学员正践行着全球视野、人文关怀、社会创新、公益理念等长江商学院所着力倡导的思想和精神，将这些思想和精神融入商业创新的方方面面，并由此获得了非凡的商业回报，开创了企业发展的新局面，引领了当今时代的商业变革，也创造了巨大的社会价值。与此同时，通过对企业的长期跟踪与调研，案例中心深入研究中国行业发展、企业管理与监管环境等各方面问题，以长江洞见为国家建言献策。

自2016年起，案例中心每年甄选案例，编辑成集，以图书形式向更广泛的读者和商业爱好者推广原创内容。目前，案例中心已编撰4本案例集，分别是：《从颠覆到创新》（主题：互联网商业模式创新）；《新金融风向标》（主题：互联网金融创新）；《可操作的转型》（主题：企业转型与创新）；《China In Transition》（主题：全英文展现中国企业新的管理与经营模式）。

《赋能未来》为案例中心编撰的第五本案例集，收录了近20家企业在各个领域的创新实践，这些实践落脚于当下的数字化与数智化、碳中和与新能源、新消费与新国潮、共同富裕、全球化等时代主题。学科与行业、商业与时代，相互交织，演绎了当下最具活力的商业创新与社会创新。诚然，所有这些内容记录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但目标则是为了照亮前程，为了“赋能未来”。

20年前，长江商学院诞生于全球化高歌猛进之时。得益于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长江商学院在全球商学院中的地位不断提升。20年后的今天，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界政治、经济和军事正在动荡中建立新的秩序，经济全球化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严峻挑战；科学技术正以人类发展史上不可比拟的速度改变人类生活，甚至将改变人类本身；而气候变化和全球疾病大流行的风险正成为现实，威胁着全人类的生存……这一切都给长江商学院今后的发展提出了全新课题，也对案例开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长江商学院案例中心必须在新的形势下，不断研究新课题，尝试新方式，助力学院成为中外商业领袖全球学习和交流的高端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