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伽登
一部艺术作品,不管它多么美,一旦搬上舞台,几乎总是跟内心的想象不相符。内心的形象对舞台演出,时而抱着怀疑,时而抱着热情。戏中人物和你,在美丽的谎言中生活的时间太久了——有时好像他们就要从无声的手稿中站立起来,你可以触摸到他们了。当你看到这些人物经过另外某个艺术家的加工而活生生地站立在你面前的时候,美丽的谎言不会成为你惊慌失措的借口吗?那不仅是惊慌失措,那几乎是害怕,你不敢跟这些人物说话,他们好像是“幽灵”。
从这时候起,不再有任何原来想象的东西是属于你的了,因为在你和你原来的想象之间介入了一种外来的意志。舞台置景工作人员以干净利索的动作更换布景,而森林中的小鸟躲进了乐队的“林子”里,场子里水晶吊灯亮了起来,落下的帷幕暂时中止了或延长了观众的激动,鼓掌声和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好似远处庆祝会上传来的喧闹。在这个庆祝会上,你差不多只是个光荣的多余人物,而光荣并不总是像人家给予你的那样,是你所希望得到的。因为在戏剧上获得成功,常常是为了满足一些无名氏的愿望,为了回应类似的感情。
1902年,《佩列阿斯与梅丽桑德》在喜歌剧院上演(用心之仔细是众所周知的)时,我就曾有过一些上面所描述的那种感受。说这些也许是多余的,但至少可以用来支持我下面要说的话。梅丽桑德这个人物,我一直认为是难以演得成功的。我曾努力用音乐来表达她的脆弱和淡雅。还有她的姿态和长时间的沉默,动作稍有不当就可能砸锅,使她的沉默变得不可理解。特别是梅丽桑德的嗓音,心里想象的是那么轻柔悦耳,唱出来会是什么样子呢?因为世界上最美的嗓子,很可能无意之间就变得不适合表达这个人物了。在排练的时候,我们经过了各种不同的阶段。这不该由我来说,我也没有兴趣在这里谈这些。何况,这些排练是我在剧院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我在那里见识了大艺术家们极其宝贵的敬业精神。在这些艺术大家之中,有一位极富个性的女艺术家脱颖而出。我几乎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我怀着特有的、掺和着好奇的信心,期待着。梅丽桑德这个人物终于渐渐地在她身上体现了出来。
第五幕“梅丽桑德之死”终于开始了。我的惊讶之情无法言表。这正是我心里想象的轻柔悦耳的嗓音,加上那有气无力的脉脉温情和那动人心弦的歌唱艺术,我在这之前是一直不敢相信的。自那以后,玛丽·伽登小姐使听众以其日益增长的热情,为之倾倒,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