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菲利普·拉莫
拉莫开始写作戏剧音乐时已年届50,而人们对他的生平一无所知。由于法国学界的努力,我们今天对他的了解比他的同时代人还要多。至少从遗文逸事的角度来说是如此,因为从纯粹音乐的角度看,对许多人来说,他只是《达达努斯》
歌剧中利戈顿舞曲
的作者,仅此而已!他身材修长,性格难处,同时又待人热情。在他那个时代,礼仪举止正变得越来越讲究,而不会阿谀奉承是丝毫不被别人赏识的古怪脾气,可他却讨厌社交应酬。
歌剧院的乐队成员和歌唱家们都怕他,也恨他。他作品中有些段落,演员们因为无法演奏,或者不愿意演奏,便迫使他删去。他会为此耿耿于怀,记恨他们一辈子。他对音乐的爱,几乎是专一的爱,使他经历了种种烦恼。而那个温文尔雅但麻木不仁的时代,是免不了要使时代的骄子承受的。
他生来就是个哲学家,而他对荣誉并非漠不关心,但作品的美对他来说更为重要。在他晚年,一天有人问他“是否鼓掌声比他歌剧的音乐更使他感到悦耳”。他停了一会儿没有回答,然后他说:“我还是更喜欢音乐。”
刨根究底的需求,在艺术家身上是极其少见的,而在拉莫身上则是与生俱来的。为了满足这种需求,他写了《和声学》,不是吗?他在书中提出恢复“理性的权利”,并要让音乐充满了几何的顺序和清晰。他在这本书的序言中说“音乐是一种应当具有明确规则的科学”,这些规则应当来自一条明确的原则,而这一原则没有数学的帮助,我们是不大可能认识清楚的。总之,他任何时候也没有怀疑过毕达哥拉斯学派古老学说的真理……整个音乐应该被理解为是一种数的组合。音乐是声音的算术,就像光学是光的数学一样。我们看到,他不仅借用了数学的词汇,而且开辟了所有现代和声学将要遵循的道路。他本人也许不该在创作歌剧之前就写出他的理论,因为这让他的同时代人有机会断言他的音乐作品中没有丝毫感情。
他刚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另一个新的时髦就出现了。首先是吕利
风行一时,接着不久,重要人物格鲁克
占了统治地位,他摄理法国音乐的时间是如此之久,法国音乐现在才刚刚缓过气来。
有一个时期,时间很长,也不知为了什么,人们快要把拉莫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的魅力,他的细密严谨的形式,统统都被一种只追求戏剧效果的音乐构想方式代替了。悦耳的和声的“新发现”,被一种厚重的、功能性的、容易听懂的和声所取代,人们终于“听懂”了!不过,奇怪的是,音乐由此走上了岔道,而抵达了理查德·瓦格纳,另一个具有霸气的天才!
拉莫巨大的贡献在于,他善于“在和声中”发现“感受力”,成功地用音符记下某些音色、某些色调细微的变化。在他之前,音乐家们对这些色调细微的变化只有隐隐约约的感觉。艺术跟大自然一样是会经历变化的,是会大胆地按曲线运行的,但最终又总会回到出发点。人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拉莫是音乐最可靠的基础之一。音乐家可以放心地走在他开辟的正道上,即使会由于不被理解而停滞不前,即使会因为错误而陷入困境。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爱他,带着我们对古人所抱有的那种体贴和尊重。这些古人有点儿讨人嫌,但他们非常善于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