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先驱者
先驱者这个称谓,可以一直追溯到最遥远的古代。我们还不知道有上帝存在……至少,先驱的名字没有传到现在。确实,宇宙里,“物质”的数量非常可观,最最小的星球,也需要好几个世纪才会有变化。
根据有关宇宙起源的最新研究,好像猴子肯定是人类的祖先。就音乐来说——这是我们在这里特别关注的焦点,先驱者当是第一个想到用两块木头互相敲击的野人。其中一块木头是空心的,这就足以让野人感到高兴了。另一个比较聪明的野人,把绳子绷在空心的木头上,然后用参差不齐的指甲拼命地去刮绳子……这就出现了,毋庸怀疑,(未经调试的)九度和弦。这九度和弦后来便深刻地改变了音乐世界。
先驱者这个称谓所经历的发展,跟音乐的发展是并驾齐驱的,也就是说,音乐创作的作品越多,先驱者也就越多。如果某些时代先驱者不多,接下去的时代就会编造出一些先驱者来,所以这个称谓确切的重要性,特别难定。尤其是,有时候先驱者仅仅是间接的。正如最近一件奇闻所证实的。这件奇闻是如此令人惶惑不解,连我们最著名的音乐学家好像迄今为止也未曾听说。为了音乐史,请允许我们报道一下主要事实。
在18世纪下半叶的德国,有位知识渊博的音乐家,他叫弗雷德里克—纪尧姆·鲁斯特,是菲利普—埃马努埃尔·巴赫的学生,后来做了昂哈特—德索亲王的唱经班的指挥,死于1796年,身后留下许多为他的保护人亲王写的消遣作品。其中有些作品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发表,但几乎立即就被人彻底忘记。弗雷德里克—纪尧姆·鲁斯特有个孙子,叫威廉·鲁斯特,继承了不知名的祖父的手稿,同时也继承了祖父的音乐理论,变成了教授,并担任莱比锡圣托马斯教堂唱经班领班的职务。过去,伟大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曾使这一职务大放光彩。
一个国际组织以此为依据,委托威廉·鲁斯特首次出版他祖父的一系列清唱套曲康塔塔,这些作品到目前为止一直是不为人知晓的。
变成了“令人尊敬的教授”的威廉·鲁斯特,被国际组织的信任吊起了胃口,决定在1885年出版他祖父的十二首大型清唱套曲。这在音乐界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法国,我们音乐院校的无可争议的大师们,毫不犹豫地立即称他祖父为“贝多芬的先驱者”。他们甚至发现他祖父具有更高的才华。在那些奏鸣曲中,他们看到了前瓦格纳的和声,“主导主题”的合理使用,对此他们丝毫没有产生怀疑——多么值得赞赏的纪律啊!
可是,鲁斯特协会一个个成立了起来。其中一个协会的领导,恩莱斯特·纽菲尔德先生,想到威廉·鲁斯特教授遗赠给柏林皇家图书馆的他祖父的手稿里,也许有可能发现不曾被使用过的其他杰出作品。除了看到贝多芬、瓦格纳等人的先驱者的牛皮破产之外,纽菲尔德先生什么也没有找到。奏鸣曲奇特的现代性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一种过去时代消失的芳香……不再有放肆的和弦,不再有那些跟最时髦的等音异符相结合的对经唱谱方式……子虚乌有,一片黯然!
首先,我们不明白的是,纽菲尔德先生在《音乐》( Die Music )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中所表达的悲哀。其实,他只要证实贝多芬是光明磊落的,瓦格纳仍然是“主导主题”的发明人,就足够了。其次,我们更加弄不懂的是鲁斯特的这个奇怪孙子的目的(正如戴奥多尔·德·瓦兹瓦先生在《时代报》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的那样,他在这篇文章中报道了纽菲尔德先生的不满),尤其因为这位威廉·鲁斯特教授认为不应该毁掉他祖父的手稿。而第一个来进行研究的人便发现了这个骗局。
我们宁愿由一位杰出的音乐理论家来发现这个弄虚作假的行为。这样不一定能更好地说明这个荒诞的“事例”,但至少,他下一次会警惕,先驱者的身后有可能藏着个“骗子”。
让我们离开鲁斯特家族,谈一些更贴近我们主题的问题吧。
……为了说得比较清楚,让我们拿音符和单词来做个比较吧。大家都用同样的单词,可是,这些同样的单词一经作家使用便获得魅力和新的含义。如果不是经过特殊的安排,这是怎么产生的呢?
同样地,我们在整部作品中听到的和弦,如果不是经过那“音符的安排”,怎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魅力呢?这种音符的安排别人是学不来的,因为没有清楚地写在任何教科书里。只有入了门的人,在探究了大师们的谜的表象之后,才能心领神会。他们常常会弄错,跑到远离那藏着美丽和弦的隐蔽的角落(如同紫罗兰的香甜气味藏在乱草丛中一样),去寻找他们激动的原因。
除了这种“安排”之外,也要严格选择前面连接什么和弦,后面连接什么和弦……这是另一个问题,最好不要跟懂道理的大人讲!另一个问题:一个建筑师从来不会想到去责备另一个建筑师采用了同样的石头!如果他在同行的作品中看到了同样的建筑外形,至多感到惊讶而已。在音乐方面可不一样。一位现代作曲家会大胆抄袭一部古典作品的形式,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妙的是,人们会向他表示祝贺!(对传统的尊重有许多奇怪的表达方式!)但是,如果他用了一个所谓别人不熟悉的(?)和弦,“小小老百姓”便立即喧哗起来,并听到有人呼喊“捉贼呀!”。再说一遍,音响大厦上的一个和弦,其重要性只跟大建筑物上的一块石头一样。正因为在所处的位置上支持了旋律柔软的曲线,和弦才获得自己真正的价值。
数百年来,我们用同样的音符来表达我们的梦境,就如同我们用同样的单词来写作一样。尽管有种种不同的方式写作文学作品或音乐作品,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的。不管怎样,我们觉得,我们对先驱者的称谓,似乎因层出不穷的问题而不那么重视了!更简单地说罢,那不过是个利用了他那个时代弱点的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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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内斯特·法乃利
先生的遭遇,就其实质来说,是相当平常的!……他拥有的全部财富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梦想,因此在贫困中挣扎了三十年。由于失去了耐心,他把美丽的梦想塞进箱底,置之脑后,只争取活命!一次在跟加布里埃尔·皮埃尔内打交道时,埃尔内斯特·法乃利把自己的手稿拿给他看。皮埃尔内立即产生兴趣,被其手稿的笔迹打动。这跟埃德加·坡年轻时的故事相当类似。无人知晓的埃德加·坡,由于美丽的书法而在征文比赛中获奖。
心里有话要说,通常会使人感到腼腆。可是,埃尔内斯特·法乃利并不是没有可以为他说话的朋友。在这种奇遇中,人们常常会遭到命运的摆布,这其中既有失败的苦涩,也有懒散惯了的惰性。
1912年3月17日,加布里埃尔·皮埃尔内指挥上演了他根据戈蒂埃的小说《木乃伊的传奇》创作的《交响绘画》第一部分。应该感谢皮埃尔内先生这种罕见的友好举动。演出获得巨大成功,听众激动异常。人们惊讶,自问,寻找谁当“为埋没人才”负责。当然,什么人也没有找到,因为人们很少有勇气追根究底,找出不识人才的根源。
1913年2月23日,加布里埃尔·皮埃尔内指挥上演了《交响绘画》的第二部分。听众欢迎的程度迥然不同。在这件事中,是否应该只看到荣誉的反复无常呢?现在重要的是,埃尔内斯特·法乃利能够做什么,因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为生活所逼了,可以选择他愿意让别人听什么。目前,他过于服从灵感的支配,在其他音符上堆砌音符,而不大考虑平衡。
他有非常强烈的装饰乐感,驱使他进行细腻的描写,以至于他迷失了方向,忘记他作品可能有的说服力,而不需要其他的帮助。但愿他能静下来想一想。生活过去亏待了他,现在他应该这样做。我们完全出于好意,让我们相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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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部作品首演:苏德里的欢乐的交响曲《春》和勒内·洛宾作词、马克·戴尔马
作曲的抒情曲《两条大道》。我们只听到了其中的后一部。雅格·伊斯纳东太太唱得美妙无比。作品十分稚嫩,使人想起罗马奖学金的比赛节目。不该使用有点儿肤浅的夸张手法,来压倒优美的歌词。马克·戴尔马先生对学到的知识的尊重,会蜕变成一种觉醒,从专横的程式中解放出来。由于他很年轻,他有的是时间。会看到这种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