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绯红色窗幔的皱褶挡住了我右侧的视线；左侧是明亮的玻璃窗，保护着我，使我既免受十一月阴沉天气的折磨，又不会与外界隔绝。在翻书的间隙，我观察着冬日下午的景色。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近处是一块湿漉漉的草地和饱受风雨摧残的灌木。一阵阵凄厉的狂风伴着连绵的暴雨狂野地冲刷着眼前的一切。

……

约翰·里德是个十四岁的小学生，比我大四岁，因为我才十岁。相对于他的年龄而言，他长得又大又壮，但肤色灰暗，一副病态。他的脸盘很阔，四肢粗大。他吃饭时常常狼吞虎咽，这使他肝火很旺，眼睛黯淡无光，面颊松弛。现在他本该待在学校，但他妈把他领了回来，准备在家住上一两个月，理由是“身体欠佳”。但他的老师迈尔斯先生却断言，如果家里少送些糕点、糖果，他肯定会什么都很好。做妈妈的心里对这样尖锐的意见是难以接受的，而倾向于一种比较高雅的想法，认为约翰是过于用功，或许还因为想家，才弄得那么面黄肌瘦的。

约翰对母亲和姐妹们没有多少感情，对我则更是厌恶。他欺侮我，责罚我，不是一周三两次，也不是一天一两回，而是经常如此：我的每根神经都对他发怵，每当他走近我的时候，我身上的每块肌肉都会收缩起来。我经常被他突发的行为吓得手足无措，因为面对他的恐吓和欺侮，我无处哭诉。佣人们不愿站在我一边去得罪他们的少爷，而里德太太则对此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她从没看过她儿子打骂过我，尽管里德经常就当着她的面这样做，而背着她打骂我的次数不用说就更多了。

……

“你无权动我们的书。妈妈说你是个寄生虫。你没有钱，你爸爸什么也没给你留下，你应当去讨饭，不能与我们这样体面人家的孩子住在一起，同我们吃一样的饭，穿我妈妈花钱买的衣服。现在我要教训教训你，因为你翻了我们的书架，而那些书都是我的，整座房子都是我的，或者说过几年就归我了。滚到门边去，离镜子和窗子远点儿。”

我照他的话做了，起初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但是他举起书，拿稳当了，摆出要扔过来的架势时，我一声惊叫，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可是晚了，那本书已经飞过来了，正好打中了我，我应声倒地，脑袋撞在门上，碰出了一道口子。伤口流出了血，阵阵刺痛。恐惧已经越过了极限，其他的情感随之而至。

“你这个邪恶冷酷的孩子！”我说，“你像个杀人犯——奴隶监工——罗马皇帝！”

……

他直向我扑过来：我觉得他抓住了我的头发和肩膀，他跟一个疯狂的东西扭打在一起。我看出他真是个暴君、杀人犯。我觉得一两滴血从头上顺着脖子淌下来，火辣辣地疼。这些感觉一度使我不再畏惧，发疯似的同他对打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到底干了什么，只听得他骂我“讨厌鬼！讨厌鬼！”，同时大声地号叫着。他的帮手就要来了，伊丽莎和乔治亚娜早已跑出去叫楼上的里德太太。她来到现场时，后面跟随着贝茜和女佣艾博特。她们把我们拉开了，我听见她们说：

“天啊！对约翰少爷发这么大的火！”

……

随后里德太太补充说：“把她带到红房子里去，锁起来。”四只手立刻抓住了我，我被抬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