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你将自己用铁链紧紧捆绑在巨船的桅杆上,脸色苍白,眼里放出的光死一般的绝望和痛苦。狂风暴雨搅动着滔天的巨浪,仿佛一个巨人用一记重拳猛击在你的脸上,又凶狠地砸在将要支离破碎的船体上。整个天穹和沸腾咆哮的大海愤怒地混浊和骚动着。在摧枯拉朽的海啸中,你这艘坚硬似铁,曾征服海洋的红帆巨船,伴随着交响乐般的惊涛骇浪,如同一只渺小的玩具,被无数奋勇扑上船体野兽似的浪涌,撕扯得随时都会支离破碎,葬身漆黑无垠的大海……这艘装满宝藏和那一个个由于惊吓早就躲进船舱深处的水手们的荷兰巨船,与这前所未有的暴风骤雨进行着殊死的较量,它一会儿深深跌入黑色的浪谷,一会儿又昂首浮出水面,倔强地冲上浪涌的顶端,以自己船体上那只血红的帆桅,向不可抗拒的大海证明着自己火焰似的意志和永不屈服的倔强。
铜管乐发出一阵又一阵让人撕心裂肺的切分音,木管乐也绝不甘落后,以层层张力极大的叠进,滚雷似的定音鼓和温柔贤淑的弦乐,也欢天喜地赶来做帮凶。它们都在一心一意地去完成同一个预谋,万众齐心地去教训这艘百灭不绝的“荷兰幽灵船”。这时,那个被铁链紧绑着面如死灰的荷兰船长,在这唯有瓦格纳才能创造出的歌剧交响序曲中,睁开了他那双足以震慑电闪雷鸣的双眼,他那岩石般的嘴唇上,掠过了一丝略带爱情般温柔的暖意,呈现出对黎明前光明的希冀。狂风暴雨、肆虐的野性这时似乎顿然消失,长笛、木管、提琴和竖琴们,同心同德地拱卫着一种让人心颤的粉红暖色,在阴云裂隙中,那个时隐时现的纺车少女,款款向他投来膜拜与心悦诚服的情愫……
荷兰船长依旧伫立船首,被风雨撕扯着的黑色斗篷,犹如一面飞扬而激动万分的旗帜,你在瓦格纳伟大歌剧《漂泊的荷兰人》序曲中,听到了天神对你的昭示,于是,你从萎缩、疲惫、厌世、渴望拥抱死亡的心底里,纵情而放声酣唱:
我的大限已到,
又一次熬过七年的时光,
厌恶的大海把我再次抛上陆岸,
啊,傲慢的海洋,
不用多久,
你还会把我承担,
你渐渐平静,
我却痛苦万状,
我在这陆地上寻找希望,
但我却绝难如愿以偿,
啊,广阔而神秘的海洋,
我忠于你,
直到你最后的浪涛分裂,
直到你最后的全部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