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保镖
“请让我搜他的身,将军。”
“我们不能搜查他,德瓦,他是个大使。”
“泽斯皮尔说得对,德瓦。我们不能把他当作路边的乞丐。”
“当然不行,德瓦,”比列斯说。他是护国公在大多数外交事务上的顾问,瘦弱而专横,头发长而稀少,脾气又大又急。面对高大的德瓦,他极力做出俯视对方的模样,“你想让我们看起来宛如一群流氓吗?”
“大使身上带的肯定都是外交用的东西。”乌尔莱恩顺着露台大步向前走着。
“先生,他们来自海洋联盟。”德瓦辩驳道,“那可不算什么古老帝国的代表团。他们有衣服,有珠宝,有象征职务的链徽,但有哪一个是匹配的吗?”
“匹配?”乌尔莱恩疑惑地说。
“我想,”泽斯皮尔说,“保镖的意思是那些装饰品全是偷来的。”
“哈!”比列斯摇了摇头。
“没错,而且是刚偷来的。”德瓦说。
“即便如此,”乌尔莱恩说,“或者说正因为这样,才更应该如此。”
“先生?”
“更应该如此?”
比列斯困惑地想了想,然后明智地点了点头。
乌尔莱恩将军走在露台白黑相间的瓷砖上,突然停了下来。德瓦似乎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泽斯皮尔和比列斯则稍慢了一拍。后面还有一群人跟随他们从国王寓所前往政务厅——将军、助手、抄写员和办事员全都撞成一团,盔甲、佩剑和写字板发出声声闷响。
“朋友们,现在旧帝国已经支离破碎,海洋联盟不容小觑了。”乌尔莱恩将军在阳光下转过身来,看着高大、秃顶的比列斯,还有比他更高大的保镖,以及身材更矮小,年龄也较长的宫殿卫队长。泽斯皮尔很瘦,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他是德瓦的前任,曾为乌尔莱恩的首席保镖,现在已不再负责直接保护乌尔莱恩的人身安全,而是负责指挥皇宫卫队,保护整个皇宫的安全。“海洋联盟掌握了知识,”乌尔莱恩说,“以及技能,还有船只、大炮……他们变得更加举足轻重了。随着帝国的崩溃,我们这里多了许多自称皇帝的人……”
“至少有三个,兄长!”勒路因叫道。
“正是如此,”乌尔莱恩微笑着说,“三个皇帝,许多快乐的国王,或者说,至少是比隶属旧帝国时更快乐的国王,事实上,还有一些自称国王的人。他们在旧政权下可不敢这么做。”
“还有一个人,用国王的头衔来称呼他可谓冒犯,甚至是一种贬低,先生!”耶阿米多斯来到将军身旁说。
乌尔莱恩拍了拍那个高大男人的背。“你瞧,德瓦,连我的好朋友耶阿米多斯将军也将我与那些因旧秩序消亡而受益的人相提并论,他提醒我说,我现在崇高的地位既非得益于我的狡猾和诡计,也并非来自可圈可点的领军技巧。”乌尔莱恩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将军!”耶阿米多斯高喊一声,宽大而皱缩,如同一块面团的脸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乌尔莱恩笑了,再次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我知道,别担心。德瓦,这下你明白了吗?”他再次转向德瓦,但提高了音量,以表明他是在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话,而不仅仅是自己的首席保镖,“我们能够掌控的事物更多了,”乌尔莱恩说,“因为再也没有帝国干预的威胁笼罩着我们。伟大的堡垒被毁弃,军队要么被遣散,要么变成了四处流窜的强盗团伙;舰队自相残杀,相继被击沉,要不就是遭到了遗弃,慢慢腐朽。少数舰船的指挥官能够以声望而非恐惧掌控自己的船员,一些已经投奔了海洋联盟。没有了帝国舰队的骚扰,旧联盟逐渐积累了新的力量。有了那种力量,他们也就有了新的责任和新的地位。他们已经成为保护者,而非掠夺者,成为守卫者,而非入侵者。”
乌尔莱恩环视着所有人,他们在夏米斯和西亘的熠熠光芒之下驻足,脚踩露台的黑白瓷砖,纷纷眨着眼睛。
比列斯更明智地点了点头。“的确,先生。我经常——”
“帝国是家长,”乌尔莱恩继续说,“而王国,包括海洋联盟,都是孩子。大部分时间,家长放任我们与彼此玩耍,而一旦我们制造了太多噪音或者打碎了东西,大人就会走过来责罚我们。现在父母已逝,亲人纷纷变脸,推翻遗嘱。但是为时已晚,因为孩子们已经长大了。他们离开了育儿室,接管了整座家宅。诸位,我们建起了一座壮观的树屋,能容下整个庄园的人。但我们也不能冒犯那些曾经在池塘里推着小船玩耍的人,”他笑了笑,“我们至少应该善待他们的大使,就像我们希望对方做的那样。”他拍了拍比列斯的肩膀,高大的男人踉跄了一下,“你不觉得吗?”
“当然,先生。”比列斯说完,轻蔑地看了一眼德瓦。
“这就对了,”乌尔莱恩再次转身,迈开步子,“走吧。”
德瓦仍然跟在他身边,就像一片黑气在地砖上移动。泽斯皮尔不得不快步追赶。比列斯的步子更大。“您应该推迟会议,先生,”德瓦说,“不必过于正式。您可以邀请大使到……浴室来见你,然后……”
“浴室,德瓦。”将军失笑道。
“多么可笑!”比列斯说。
泽斯皮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见过那位大使,先生,”德瓦说话时大门已经被打开,一行人走进了阴凉的大殿。五十名朝臣、官员和军人已经在里面等待,各自分散在铺着朴素石砖的厅堂里。“他的样子让我放心不下,先生,”德瓦尔平静地说着,同时迅速环顾四周,“事实上,他让我充满了怀疑。特别是他那个私下会面的请求。”
他们停在门边。将军朝厚重墙壁上的凹室点了点头,那里正好能容两个人坐下交谈。他说:“请原谅,比列斯,泽斯皮尔司令。”泽斯皮尔看起来很不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比列斯向后退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随后严肃地鞠了一躬。乌尔莱恩和德瓦走进凹室,坐下。将军举起一只手暗示其他人别靠太近。泽斯皮张开手臂,示意人们退后。
“你觉得哪里可疑了,德瓦?”他轻声问道。
“他和我见过的大使都不一样。他没有大使的模样。”
乌尔莱恩低声笑了起来:“怎么,因为他穿着胶皮靴和防风斗篷吗?莫非他鞋跟上长了藤壶,帽子上有海鸟的粪便?德瓦,你可真是……”
“我是说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的行为举止。我见过数以百计的大使,先生,他们和人们想象得差不多,甚至夸张到超出想象。他们不苟言笑、故作开放、虚张声势、低眉顺眼、谦逊、紧张、肃穆,每种类型都有。但他们都有热情,先生。他们都对自己的职务和职能有着共同的关注。但这个人……”德瓦摇了摇头。
乌尔莱恩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人给你的感觉不对,是吧?”
“您说得并不比我好,先生。”
乌尔莱恩笑了笑:“正如我所说,德瓦,我们生活在一个价值观、职能和人都在改变的时代。你不指望我像其他统治者那样行事,对吗?”
“是的,先生。”
“我们也不能指望每个新政权的每个职能部门都符合它们在旧帝国时代的形象。”
“我明白,先生。我希望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我说的只是一种感觉。但容我直言,那是一种专业的感觉。先生,您之所以雇用我,其中部分原因就是我能发挥这样的直觉。”德瓦凝视着他的领袖,想知道对方是否被自己说服,想知道自己是否成功表达了心中的忧虑。但护国公的眼眸依旧闪烁着打趣的光芒,未见多少担忧。德瓦很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先生,”他凑近了些,表情很痛苦,“前几天,一位您很尊重的人对我说,我时时刻刻都无法放下保镖的身份。她还说,我清醒的每一个时刻,甚至在当我应该放松下来的时刻,都在忙着思考如何更好地保护您免受伤害。”他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您,甚至在可以放松的时候也不去想其他事情,那么当我像现在这样处在履职的关键时刻,又要忍受多少倍的焦虑呢?”
乌尔莱恩看了他一会儿。“你要求我重视你的顾虑。”他平静地说。
“护国公这句话表达得比我更好了。”
乌尔莱恩笑了笑:“那请你先告诉我,为何海洋联盟会希望我死呢?”
德瓦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因为您正在考虑建立一支海军,先生。”
“我吗?”乌尔莱恩似乎很惊讶地问。
“不是吗,先生?”
“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想?”
“您把一些皇家森林交给了人民,最近又制定了一些条件,允许他们砍伐老树。”
“它们很危险。”
“它们很健康,先生。其年龄和形状很适合建造船舶。不仅如此,您还建立了茨尔斯克的海员庇护所,并且正在建设海军学校。另外——”
“够了。我的行为真的那么明显吗?海洋联盟真的有那么多间谍,而且都具有如此高的洞察力吗?”
“而且您已经与哈斯皮德斯和辛克斯帕尔进行了会谈。我猜想,其中一方的财富和另一方的技术都是组建海军必不可少的东西。”
乌尔莱恩的表情越来越紧张。“你知道?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偷听到的吧,德瓦。”
“我伴随在您左右时没有听到任何您不希望我听到的东西,先生。但一些传闻总会不请自来地传进我的耳朵里。人们并不愚蠢,官员有各自的专长,先生,他们都有专精的领域。当一位前海军上校前来拜访,人们自然不会天真地认为他是来讨论如何繁育更好的驮兽穿越窒息平原。”
“嗯。”乌尔莱恩转头看向聚集在他们周围的人,但没有聚焦。他点了点头,“就算拉起百叶窗,人们也知道你在妓院里干的是什么勾当。”
“正是如此,先生。”
乌尔莱恩拍了拍膝盖,作势要站起来。德瓦首先直起了身子。“很好,德瓦,为了取悦你,我将在彩绘厅见那位使者。我会让这场会面比他要求的更私密,只有我和他参与。你可以偷听。这下你满意了吧?”
“先生。”
凯普港海洋联盟大使奥斯特里尔舰长缓步走进沃里菲尔宫的彩绘室。他身着华丽的航海服——蓝色皮革长翻靴、灰色梭鱼皮长裤,套着一件厚重的海蓝色高领长礼服——衣袂镶嵌着金边,头戴一顶缀有天使鸟羽毛的三角帽。
大使顺着细长的金线地毯进入室内,地毯的尽头放有一张小凳。彩绘室光滑的木地板上除了那张凳子,就只有一个小小的讲坛,上面放着一张不起眼的椅子。塔萨森保护国的护国公——第一将军兼大法官乌尔莱恩,端坐其上。
大使摘下帽子,向护国公微微鞠躬,护国公示意大使落座。大使看了一眼低矮的小凳,随后解开大衣下缘的几个纽扣,小心翼翼地坐下,将那顶奢侈的羽毛帽放在一边。他身上没有携带明显的武器,甚至没有礼仪佩剑。但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皮绳,皮绳连接着粗短而光亮的皮筒,皮筒一端是带有搭扣的盖子,上面刻着金丝花纹。大使落座后,看了看房间四周的墙壁。
墙壁绘有一系列壁画,描绘了旧塔萨森王国的各个地区:野性的森林、黑暗高耸的城堡、繁华的城市广场、后宫、洪泛平原上纵横交错的农田,诸如此类。如果说这些题材相对平凡,其艺术性无疑更平凡。那些听说过彩绘室的人总期待能在里面看到惊为天人的艺术,可当他们真的走进这个极少打开也极少使用的房间,总会感到大失所望。来过的人普遍认为,这些画作相当沉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奥斯特里尔大使。”护国公说道。他一如往常地穿着已经在他的引领下成为时尚的长外套和长裤,佩戴老式塔萨森链徽,但是去掉了皇冠。这是他对正式场合的唯一让步。
“先生。”那个人说。
乌尔莱恩从这位大使的举止中看出了一些德瓦提到过的迹象。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暗藏着空洞的光芒。这双明亮的大眼睛和宽厚的笑容出现在如此年轻而光洁的面庞上,本不该这般令人不安。这人身材中等,头发又短又黑,但沾了一些红粉。可能是乌尔莱恩没有听说过的时尚。他虽然年轻,但留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年轻。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乌尔莱恩想。大使们通常都比较老,也比较胖。好吧,他不应该谈论时代的变化和角色的改变,然后又为此感到惊讶。
“你的旅程,”乌尔莱恩问,“想必无风无浪?”
“无风浪?”年轻人面露困惑,“怎么说?”
“我是说安全,”护国公说,“你这一路还算平安吧?”
那人显然松了一口气。“啊,”他宽慰地笑着点头,“是的,很安全。我们的旅程很安全。非常安全。”说完,他又笑了。
乌尔莱恩开始怀疑这个年轻人的头脑是否完全正常。他作为一名大使还很年轻,也许这人是某个偏心的父亲最疼爱的儿子,而那个父亲对小伙子不太聪明的事实视而不见。他的帝国语说得也不是很好,但乌尔莱恩以前也听过一些航海之人的奇怪口音。
“好吧,大使先生,”他摊开双手说,“你要求与我见面。”
年轻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是的,我请求面见您。”他慢慢地取下脖子上的皮绳,低头看向放在腿上的光亮皮筒,“首先,先生,”他说,“我有一份礼物送给您。它来自舰队司令弗里滕。”他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乌尔莱恩。
“抱歉,我没有听说过这位舰队司令,但请继续。”
年轻人清了清嗓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乌尔莱恩想,他可能发烧了。屋里虽然有点热,但还不足以让人这样出汗。海洋联盟的人大部分时间生活在热带地区,所以无论是否有海风,他都不可能不习惯炎热。
大使解开圆筒的搭扣,取出另一个圆筒,它同样用烫金的皮革包裹,但是两端似乎由黄金或黄铜制成,其中一端连着一串闪亮的金属环,外表呈锥形。“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先生,”大使低头看着被他捧在手上的圆筒,“这是一个观察器。一个光学放大镜,或者叫望远镜。”
“是的,”乌尔莱恩说,“我听说过这种东西。纳哈拉贾斯特,最后一位皇家数学家,他声称自己曾用一个指向天空的望远镜预测了帝国灭亡那年出现的火岩。去年,一个发明家,或自称发明家的人来到宫中,向我们展示了这么一个东西。我自己看了一下,很有意思。虽然图像有点模糊,但的确能把远处的东西放大许多。”
年轻的大使似乎完全没有听他说话。“望远镜是一种迷人的装置……一种至为迷人的装置,先生。而我手上这个,可谓一件杰作。”他拉开装置,咔嚓一声,它被拉长了三倍左右。接着,大使把它举到一只眼睛前,对准乌尔莱恩,又扫过房间里的彩绘。乌尔莱恩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在背诵脚本。“嗯,”年轻的大使点了点头,“无与伦比。先生,您想试试吗?”他站起来,将仪器递给护国公。护国公示意大使走上前去。大使笨拙地攥着收纳仪器的皮筒走了过去,将目镜部分凑近乌尔莱恩,乌尔莱恩前倾身体,握住了仪器较细那端。大使放开手,它立刻下坠了一些。
“哦,这东西还有点沉?”乌尔莱恩说着,迅速抬起另一只手接住望远镜下坠的末端。他不得不从椅子上直起身体保持平衡,一条腿朝年轻的大使那边倾斜了一些,后者则倒退一步。
就在那时,奥斯特里尔大使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他单手高举,直刺下来。乌尔莱恩单膝着地并接住望远镜的瞬间已经察觉了他的动作,但是由于空不出双手,并且尚未恢复平衡,又半跪在对方身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无法躲开这一击。
瞬息之间,弩箭擦过奥斯特里尔大使的高领,射中他的头部,从左耳上方深深刺入头骨,只留下长长的尾端露在外面。如果有人注意观察,会发现繁华城市广场的彩绘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奥斯特里尔仍然紧握匕首,向后踉跄了几步,双脚在抛光的木地板上打滑。乌尔莱恩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握住望远镜目镜那端,站起身来,像挥舞棍子一般举起了望远镜。
奥斯特里尔大使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咆哮,一手攥住箭镞,晃了晃脑袋,然后突然握紧匕首,扑向乌尔莱恩。
随着一声巨响,德瓦撞破了城市广场的彩绘石膏板。光亮的地板上顿时腾起一股尘埃,石膏碎片散落一地。德瓦长剑出鞘,直指大使腹部。剑身突然断裂,德瓦顺着势头侧身撞向大使。大使仍然在咆哮,攥着匕首,砰然倒地。德瓦扔开断剑,绕到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乌尔莱恩已经站起身,扔下了沉重的望远镜,握着从外套里抽出的小刀躲在高背椅后面。奥斯特里尔再次起身,头上还插着镞,跌跌撞撞地走向护国公,靴子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艰难地寻找支撑点。德瓦光着脚,没等大使走上半步便一跃追上了他,飞快地从他身后伸手捂住面孔,把他的脑袋往后拉扯,手指插进他的鼻孔和一只眼睛。下一刻,德瓦的匕首划过他裸露的咽喉。奥斯特里尔大使尖叫起来。鲜血喷涌而出,血沫汩汩流淌,叫声渐渐沉寂。
奥斯特里尔跪倒在地,终于扔下了匕首,然后侧身倒下,脖子喷出的鲜血打湿了光亮的地板。
“先生?”德瓦气喘吁吁地问了一声乌尔莱恩,目光仍不敢离开地上那具抽搐的尸体。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继而是隆隆的捶门声。“先生!护国公!将军!”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地叫喊着。
“我没事!别再砸那该死的门了!”乌尔莱恩大喊一声。骚动变得不那么激烈了。他看了一眼放置繁华城市广场彩绘石膏板的位置,那里有个储物柜大小的房间,里面是一根粗壮的木桩,上面安了一把弩。乌尔莱恩又回头看了一眼德瓦,随后将手上的小刀放回隐藏口袋中的刀鞘里,“我毫发无损,谢谢你,德瓦。你怎么样?”
“我也没有受伤,先生。很抱歉,我不得不杀了他。”他低头看了一眼尸体,伴随着最后一声带着泡沫的叹息,尸体塌陷下去。地板上积了一摊又黑又深的血污,仍在不断扩散。德瓦跪下来,用匕首抵住那人被割开的咽喉,试探了一下脉搏。
“不要紧,”护国公说,“他也挺难缠的,你不觉得吗?”说到这里,乌尔莱恩发出女孩似的嗤笑。
“我认为他的部分力量和勇气来自药汤或药酒,先生。”
“嗯,”乌尔莱恩看向大门,“你们能不能闭嘴!”他喊道,“我完全没事,只不过是这坨狗屎想杀了我!宫廷守卫在吗?”
“在,先生!有五个人!”一个沉闷的声音答道。
“去找泽斯皮尔司令,让他抓住外交使团的其他成员。另外,把门外的人都赶走,然后进来。除了宫廷守卫,别人都不准进,直到我撤回禁令。都明白了吗?”
“是,长官!”骚动加剧了片刻,然后再次消退,彩绘室几乎重归静寂。
德瓦已经解开刺客的外套。“锁子甲,”他摸了摸外套衬里,又轻叩了几下领口,“还有金属。”德瓦抓着箭镞站起来,一脚踏着奥斯特里尔大使的脑袋,扑哧一声将其拔出,“难怪箭射歪了。”
乌尔莱恩走到讲坛另一侧:“那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我没看到。”
德瓦走向高背椅,留下一行血脚印。他先拾起望远镜看了看,然后拿起收纳的皮筒看了看。“皮筒底部有个搭扣。”他说完,再次仔细查看望远镜,“粗的这头没有镜片。匕首应该是藏在这里面了。”
“先生?”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乌尔莱恩喊道。
“守卫军士西里尔斯与三名下属听您调遣,先生。”
“进来吧,”乌尔莱恩对他们说。守卫步入室内,警惕地看着周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城市彩绘上的破洞。“你们没有看到那里。”护国公提醒了一句。他们点了点头。德瓦站在旁边,正拿一块软布擦着匕首。乌尔莱恩走上前去,一脚踢在死者的肩膀上,把他翻了过来。
“把这家伙抬走。”他对卫兵下令道。其中两人收剑入鞘,分别抬起了尸体的头尾。
“小伙子们,你们最好每人只抬一只胳膊或一条腿,”德瓦告诉他们,“那件外套很沉。”
“德瓦,去清洗一下吧。”乌尔莱恩说。
“我应该守在您身边,先生。如果这是孤注一掷的袭击,敌人可能有两个刺客,而第二个正等着我们放松警惕。”
乌尔莱恩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别为我担心,我要去躺一会儿。”
德瓦皱起了眉头:“您真的没事吗,先生?”
“对,我很好,德瓦,”护国公说着,顺着卫兵抬走尸体留下的血迹走向门口,“我要躺在一个年轻、丰满、结实的人身上。”他在门外向德瓦咧嘴一笑,“靠近死亡会让我产生这种反应。”他笑了笑,低头看着血迹,然后看了看讲坛边的深色血泊,“我应该去当殡仪服务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