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半年后,冯静还清了父亲借的三千元并买了一辆新自行车。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座城市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那间房子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只能摆下能睡觉的一张床。
虽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早熟的她,却渴求在这喧嚣的都市,有一双坚强有力的大手,能在疲劳时搂着她。
人总是需要安慰的。尤其如冯静这个来自外地的女子,在陌生的城市,为了起码的生存而日夜操劳,她所承受的又岂是常人所能想象?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书生气十足的吴刚,人生就此发生改变。
那天她骑着自行车为客户送瓜子,戴深度近视眼镜的他,骑一辆破旧自行车很莽撞地从后面把她撞倒在了街面上。
有如小说中发生的故事一样,他借口看望受伤的她,和她有了交往,两人开始了近乎荒唐的恋爱。
他像个学者,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大的眼睛外,有一副价廉的近视镜,虽穿着极度简朴,但也还较为干净。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唐诗宋词随时挂在嘴上,似乎有着深高学识。
他的滔滔不绝神吹,让冯静认为遇到了一个学识渊博的男人。其实,他刚在监狱里呆了十年出来,正在为生存而奔波。
他一点也不脸红的吹嘘毕业于国内某重点大学,现在一家报社担任记者。可事实上,他只是一家小报不领工资的外勤人员,所有的衣食住行,全凭能否拉到广告业务。
然而,她为吴刚文质彬彬假表象所迷惑,为他所谓渊博的学识所折服,更为他几次三番拍着干瘪的胸部,永远爱她的信誓旦旦所感动。
加之在这人海茫茫的大都市,她也实在需要一个能够让自己劳累了可以栖息的男性肩膀。是禁不住他异常猛烈的攻势,认识不到一个月,便和他睡到了一张床上,成了他的女人。
女人总是在恋爱的时候变得很蠢,说情人眼里出帅哥的话是正确的。恋爱中的男女都会失掉灵性,从而使得对方许多缺点,都在甜言蜜语中悄然不见。
有了夫妻之实后,她恍然大悟地发现他竟长得相当难看,不仅整个身材没有一丝男人的阳刚之气,而且脸上永远没有过健康的红润。
更为糟糕的是,当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和他同居半个月后。她于他取下了眼镜之后,大吃一惊地发现,他的左眼竟无眼球,只有一个枯黑的眼眶。那枯黑的眼眶,让她感到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天啦!那没有眼球的黑洞,在灯光下是那样刺眼,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相当长一段时间,她都决然要求他每晚上床前必须关灯。身为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她不能容忍身边睡着个恐惧的独眼龙。
有了第一次,以至接下来的更多次性关系后,她再次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每一次吴刚和她在一起,所有的消费都由她掏钱,而他竟没有用过一分钱。
当终于知道,他原本是一个连起码生存都不能解决的闲人时,俩人的关系已经覆水难收,到了非结婚不可的地步了。
当了一辈子乡村干部的父亲和教了多年小学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冯静嫁给一个长相奇丑没有固定收入的闲人。已经长大了的弟弟及出落成了人见人爱大姑娘的妹妹,都异口同声反对她和那个让人有惨不忍睹之感的吴刚结婚。
可是她却经不起吴刚三寸不烂之舌的诱惑,加之他很多次向她描绘了无比美好的未来,一再要她相信他不是平凡的人,在多至五年少则三年时间内,定会做出一番惊人的成就,让她过上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日子。绝对是古时帝王将相和大户人家,才有可能享有的好日子。
听着他一次次描绘的美好蓝图,她的眼前充满了渴望和向往。每到他情绪无比激动的谈论宏伟未来,她那美丽的眼中,便会有着让人心动的火花闪现,就会全身发软倒在他怀中,任由他吻遍身体每一寸肌肤,然后俩人疯狂做爱。
人总是听不得太多的甜言蜜语,但是所有的人,又总是期盼着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甜蜜语。谁不想有人称赞自己美丽?谁不想将来过上一般人可望不可及的好日子?谁不想因为富有而受到别人赞誉和羡慕呢?更何况那时的冯静,一个初来大都市的小女子,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给她梦想的男人,至于这个梦究竟能做多久,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毅然决然打掉腹中胎儿不到一个月,冯静成了吴刚形式上的第一任新娘。之所以说她形式上的第一任新娘,是在她之前,吴刚早就和几个女人,有过相当长的同居史。
婚后不久冯静又有了身孕。可是,她马上又到医院做了人流。并非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而是担心孩子生下来后,会如吴刚那样丑陋。
与其生育一个长相奇丑的孩子,不如终生不育,以免儿子或女儿在人世间受罪。她坚定不移对自己如是说。
结婚后半年。冯静把户口迁到了吴刚所在地。不但知道了他的家乡,较之她的老家更为偏僻贫穷,而且他是一个农民。更有如睛天霹雳般得知,一向把自己装扮成学者的男人,竟是一个因强奸妇女而在监狱里劳改了十年,刚出狱一年半的无耻之徒。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放声大哭,吴刚则跪在床前,一遍又一遍掴着脸,痛心疾首地发誓自己是含冤入狱,事实上根本没有犯罪,只不过是有人故意陷害,才使他坐了十年班房。
哭了整整三天。冯静想通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仍然每天一大早起床打理店里的生意,早出晚归为小店的生意而奔忙。
可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靥,再也没有了以前那些令其激动的梦了。
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发疯似地拼命挣钱。天生的聪明才智,加之穷则思变的哲理,使得她几乎成了一部挣钱机器。
几年后,她在成都注册成立了静静香瓜子公司,实现了多年的愿望,买了宽敞的住房和漂亮跑车。此外,还为吴刚买了一部十多万元的富康轿车。
可那无数次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保证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男人,却越来越让她感到了失望,除了大把挥霍她挣来的钱,她没能看到他有一点点成就。
最让她痛心的是,他竟在家中的经济状态好起来后,开始日不归家夜不归宿。偶尔回到家里,除了呼呼大睡就是张手向她要钱。
冯静开始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可因自己太忙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加之苦于没有证据,于是,她只能在心里暗自悲叹自己命苦。
当终于有一天,不经意间发现下体有了些强烈的不适,她立刻到了一家医院。从医生那里得知自己患了淋病时,她更加认定了吴刚定然在外面拈花惹草。
一天晚上,吴刚喝得酩酊大醉,让人扶着回到了家里,待扶他的人走了后,她让保姆把他扶进房间时,却被他把胸部抓着不放,痛得小姑娘大声痛哭、泪水直流。
正好回到家的冯静气得全身颤抖,恨不得一刀砍了他那肮脏的手。
可是,她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悄声安慰小保姆并掏出两百元钱塞到她手中,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第二天中午。她声名俱厉地质问他,遣责他把脏病带给妻子的行为太过卑鄙,可他一本正经拍着胸部,说他很有身份,根本不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更不会到声色场中和暗娼鬼混。
令冯静悲愤的是,他不仅不承认在外面有不轨行为,反而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冷漠地提醒她小心言行,如果敢于在外面和其他男人发生故事,绝对会割下她和那男人身上的肉生吃。
虽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是吴刚传染所致,但由于没有证据,冯静真的有了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她不再理会那个不配称为人的家伙,坚决要求和他分房而居。
“从现在起,我们各住一间屋子。你在外面干什么我不想干涉,也没有那份闲心管你的事情,只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把那些烂货带回家里就行了!”她正色对吴刚说。
“各睡一间就各睡一间。有什么不得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老子还不稀罕和你睡一间床!”吴刚不以为然扬长而去。
正读高三的妹妹,因感觉在高考时现场发挥不好,心情很是郁闷,自认为进入高等学府无望,一时头脑发热来到了成都,想在她的公司上班。
恰好公司需要一个灵性的女孩子管理内务,冯静很爽快地同意妹妹留下来。并让她在公司担任了秘书。但同时,她要求妹妹在工作之余必须抓紧复习,如果这次真的没能考上,第二年一定得考上大学。
妹妹很勤快,除了干好公司的本职工作,还包揽了全部家务和早晚两顿饭。从而使得冯静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
可是很快她发觉妹妹的情绪低落了,好几次眼睛都红肿着似乎哭过,她问妹妹是否有什么心事,妹妹只抽泣一声摇晃着头,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难道,是吴刚那个禽兽欺负了妹妹?从妹妹那欲哭无泪的表情中,冯静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她心里有了深深的不安。
不行!为了妹妹不受侵犯和今后的人生前程,过几天一定得想法让她回到家乡,绝对不能让她受到吴刚的欺负。冯静决定,说服妹妹回家。
可是由于公司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有来得及和妹妹交流,担心的事情却提前发生了。
那天下午。她因有事提前回到家里,瞠目结舌地发现就在客厅沙发上,吴刚竟赤身裸体的把她亲妹妹压在了身下。
同样赤身裸体的妹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小声哭泣道:“求求你放过我吧吴哥,我还是个学生呀……-”
挥起一张小板凳砸在了吴刚的背上,她发疯似地拉着妹妹奔到卧室,将其反锁在屋子里,又发疯地奔了出去时,那个不识人间廉耻的家伙,却早已不知去向。
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改往日要强的脾气,既没吵也没闹,脸色无比苍白慢慢往外走了。
独自走在大街上,她有了欲哭无泪的悲哀,同时也有了无比的愤恨。她恨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色狼,不但一无是处在外面花天酒地,而且把魔掌伸到了自己的亲妹妹身上。
她同时在心里对妹妹的遭遇感到了悲哀。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面对既没有人性,又被邪恶的欲火烧昏了头的男人,而且是披着姐夫外衣的禽兽侵犯,除了无声反抗、尽最大努力保全自己,还能怎样?
她想到了去告发那没有人性的狼,让他再次进监狱里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想到妹妹今后的人生,想到好不容易打拼出的一片天地。同时她更想到了家乡的人,想到了对她充满了无限期望的父母……
最终她无可奈何的宽恕了他,也等于迁就了他,从而使得他更加变本加厉,一次又一次借酒发疯,使用卑鄙手法想占有她妹妹。幸亏她随时观察着他的动向,随时注意保护着自己的妹妹,才使他不至于得逞。
终于妹妹不堪其扰回了老家。
也算吉人天相。原本以为考试成绩不佳,将和高等学府失之交臂的妹妹,却不但没有被淘汰,而且考入了离家乡很近的山城大学。
有如做了一场噩梦,差点被姐夫强奸,总算保全了自己的妹妹,终于走进了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开始了新的人生。
妹妹进了大学,冯静终于开心地笑了。她相信妹妹以后会有比自己更好的人生之路。但却没有想到,那个不知世上还有廉耻二字的吴刚,竟借口到外地开订货会,跑到妹妹就读的大学纠缠不休。
妹妹打来了长途电话,声泪俱下地哭诉了吴刚的行径。
妹妹哭诉后,她感到心死了,有了一种想要爆发的欲望,甚至想要提起刀来砍死那不配称为人的男人。
然而,经过一番痛苦的深思,谁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一向自以为男人性格的她,竟万般无奈再次宽恕了他。
她决定怀上他的骨肉。在她原本善良的心里,竟弱智地期待为他生一个儿子或女儿,哪怕是长得和他同样很丑陋的孩子,或许能拴住他那放荡不羁的色心。
经过十月怀胎的强烈不适,当她躺在产床上,忍受了剖腹生产的剧痛,如愿以偿生下漂亮的女儿后,却悲哀到极点地发现,他根本没有对女儿正眼看过一次。
在她住月子的一个多月里,他竟只回家二次,而且都是为了要钱,于是她再次感到了绝望。
但是想到在业界逐渐增加的声誉,想到含辛茹苦养育自己成人的父母,想到刚刚出生的女儿,她只能任由泪水默默吞回肚里,强作欢颜撑起自己那一小片天空。
一晃几年过去。她的公司在成都业内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其身价已由最初的三千元达到了数百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