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云南省城　昆明

洛克带着和才穿过街道走向美国领事馆。

城市的面貌破败陈旧，穿着相同服装的两支国军部队隔街对峙，剑拔弩张。

领事馆是一个陈旧的院落，只是大门涂了鲜明的新漆，屋内的陈设带着现代气息：亮晶晶的吊灯，墙上的油画，讲究的书橱，西式风格的家具陈设。

洛克和领事隔桌而坐。

面前是杯中将尽的咖啡。

领事问洛克：“您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为了这片混乱土地上那些美丽的植物？”

洛克：“那些植物种子已经进入了农业部的种子库，还有一些植物已经在我们大学植物园里生根开花。我当然会继续采集植物，但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为《国家地理》杂志探访那些外国人从未进入过的地区。我要去那些我们只听说过名字的遗世独立的地方！我还要看看，那里是不是真有一个神秘的世外桃源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领事起身，从书橱中抽出一本英文书，希尔顿的《消失的地平线》。相对桌上另外两本精装烫金的书相比，这本简装书的装帧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寒碜。“你也相信一本三流小说的蛊惑？”

洛克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在华盛顿，一个参议员对我说，他愿意相信那样的世界可能真的存在。”

这时，室外突然枪声大作。两支对峙的中国军队在这座城市的内战打响了。

领事马上钻进坚实的桌子底下，和洛克一起躺在了地毯上。窗外枪声震天，有几颗流弹射穿窗户打在墙上。一颗子弹射中了油画中心那个穿着军装的领袖人物。

领事说：“您要在这个混乱的国家寻找香格里拉？”

洛克说：“混乱，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就是一种天然的和谐秩序。那就是真正的香格里拉。比如说木里。”

“木里？”领事说，“这个名字怎么拼写？您真要去那里？那里真是一个黄金之地？一个虔信之地？我该怎么介绍您的身份？博士？植物学家？探险家？美国国家地理学会考察队队长？”

“领事先生，您得这样写，”洛克拿起笔，用歪歪斜斜的中文写下，“美国农业部特派钦差，国家地理学会考察队队长，洛克博士。”

桌子下面，领事趴在地上写好了证明文书，这时枪声慢慢响到了远处。两人又坐在了桌子前。领事在文书上签上字：“这些文书对有效的政府有效，但是现在……”

洛克耸耸肩：“无论如何，这些文书还是——用中国人的话说——还是有效的护身符。”

领事：“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那个人应声从里屋出来。是飞机上那个初出茅庐的专栏作家迈克。

领事说：“他要去的地方，我算了算，起码有七八天时间和您的路线重合。他孤身一人，我知道您有能力保证他的安全。”

“接下来呢？”

领事耸耸肩：“我能尽的责任就这么多了。”

洛克看了看迈克，也没有打招呼，而对领事说：“冲动无知的美国人，那么，我后天出发。”

洛克走出领事馆，战事已经转移到这个城市别的地方。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几具士兵的尸体。看着眼前的情景，洛克无动于衷，他细心地把文书揣进西服口袋，迈过一具士兵的尸体时，他嘀咕了一句：“中国，中华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