鲊辣椒
看到鲊辣椒三个字,估计有人已经口舌生津喉结翻滚满嘴香了。鲊,最初与鱼有关,也就有了这个从鱼的鲊字,是古人保存、深加工新鲜食材的一种方式。大致做法就是将食材晾干,加米粉子之类,加盐、装坛储存,隔些时日,食物发酵,有些酸味,就可以吃了。湘西北一带常见的鲊菜有鲊辣椒、鲊肉、鲊鱼、鲊肥肠、鲊芋头丝,这其中最家喻户晓的当然就是鲊辣椒。每年秋夏之际辣椒丰收时,湘西北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做几坛。一般用红辣椒,也有用青辣椒的,青椒鲊辣椒如今见得少了,在农村里还有。粉子一般用粘米粉子,用糯米粉子的少,算是一种风味,可是太黏,不大好炒,口感滑腻,很多人不喜欢。在湘西那边,人们做鲊辣椒用的是苞谷粉子,因此叫苞谷酸,苞谷酸粉子颗粒较粗,口感粗放,嚼头更足,凸显出大山的风味。在吉首大学四年没有少吃苞谷酸炒鸡蛋,印象很深。
鲊辣椒的家常做法一般是炒成鲊辣椒末,虽说是末,却不能炒得细成粉末,要保持米粒黄豆一般大小,吃起来才有一种粗粝口感。炒鲊辣椒末不能吝啬油,油少了鲊辣椒末吃起来显得枯干,所以鲊辣椒末要多炒几次味道更好。无非是每次炒都要加点油,炒得油光闪闪,晶莹透亮,酸香可口,单独光吃或者炒鸡蛋、炒肥肠、炒鱼子都是很好的下饭菜。干煎鱼块配上一些鲊辣椒末,加点水稍微焖一下,格外开胃,千年古镇新洲的甲哥餐馆就有这个菜,极为普通,却很受欢迎。我在家里下面条吃时,如果有现成的鲊辣椒末,也会放几勺,那个味道立刻提升一个档次,估计很多人不懂这个味。
但是鲊辣椒最开心最放肆最恣意的吃法还是煳鲊辣椒糊。前些年,津市的“小利顺德”“小天源”一类小钵子馆生意极其火爆,都有自己的特色菜,特别是都有一道共同的冷菜,就是鲊辣椒糊,早就煳好了,用小碗装着,颜色红艳,十分惑人。我们每次去吃饭,别的菜随便,这道冷菜必点,有时候去迟了还吃不到。可惜,现在这些小店子因为旧城改造搬迁,各奔东西,生意也一落千丈,那么温馨的冷菜少有机会吃到了。
鲊辣椒糊炖着趁热吃则更是刺激,鱼煳鲊辣椒、菌子煳鲊辣椒在我们这里十分常见。鱼钵子、菌子钵的干货吃得差不多后,留点原汤,把鲊辣椒加水搅散拌匀,倒入钵子,不停搅和,颜色变红变深就熟了,现做现吃,鲊辣椒糊拌饭,就是下饭神菜。丫头和红妈都喜欢喝鲊辣椒糊,便故意煳稀一点,吃的时候还有些烫嘴,痛快淋漓的样子,看得旁人羡慕嫉妒恨。丫头还开红妈的玩笑:放点葱花,就更爽了。红妈不吃葱,丫头是有意讨骂,几个一阵哈哈,那鲊辣椒糊就吃完了。有人煳鲊辣椒糊时,常常把钵子里的剩货挖出来,把大的鱼刺鱼骨头择出来,其实大可不必,就着鱼刺鱼骨头糊最好,鱼刺鱼骨头都是满满的鲊辣椒糊,拈一根鱼骨头放到嘴里,嗦去嗦来,满口香辣,软乎乎,硬骨头,舌尖、嘴唇、牙齿,相互交错,反反复复,欲罢不能,个中滋味,不亲自尝一尝怎么能知道?
有一年,各区县市交通运管的同行们邀约一起去桃源县,既是交流工作,也是交流感情,落脚在吃点当地的特色菜。桃源县交通运输局的老漆兼任县运管处主任,接待非常热情。临近中午几路大军陆续到齐,几个下车握握手简单寒暄几句,又都钻进车子,老漆的车在前面带路,我们几个的车子跟着。老谭一边开车一边嘀咕:这个老漆,吃个饭也跑这么远。七弯八拐,也不知跑了多远,才知道是在凌津滩水电站边上吃饭。沅水河里的鳜鱼、鲇鱼,山里的土鸡炖了几大钵,满满一桌子菜。特别是那个鳜鱼,肉质鲜嫩,汤汁浓郁,放了山胡椒油,味道鲜明,提神醒脑。老谭连呼好吃,说是不虚此行,先前的嘀咕都抛到了脑后。喝酒到最后,老漆交代服务员:“把鸡汤里煳点鲊辣椒。”看我们一个个都瞪着眼,老漆笑道:“百汤都可以煳鲊辣椒。”说完将服务员端来的一碗加水调好的鲊辣椒全部倒进鸡汤钵里,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很快就熟了,颜色红亮,浓稠适宜,我们迫不及待一人盛了半碗,一尝,味道还真是好,一桌子人就着这鸡汤鲊辣椒糊又干了一杯。
百汤就是指任何汤都可以用来煳鲊辣椒糊,我们这里常见的还有小鱼虾米鲊辣椒糊、地木耳鲊辣椒糊、萝卜丝鲊辣椒糊、萝卜菜鲊辣椒糊、瓢儿菜鲊辣椒糊,等等,做法大同小异,焦点都是鲊辣椒。瓢儿菜,我的老家叫“菠菜”,或许叫剥菜,不是那种也叫扯根菜的菠菜。瓢儿菜叶茎肥硕,叶肉厚实,说是“波菜”,意思就是指一个大字,那个“波”字,大家都懂的,或许就是这么类比着来的。瓢儿菜口味一般,过去蔬菜品种少,吃的人还多,现在基本上就是一个养猪饲料。瓢儿菜洗净,手撕成大小长短适宜的细条,手撕的比刀切的口感差异并不大,只是外形略为豪放一些。锅里放油烧热,爆香姜蒜,将瓢儿菜放入,翻炒几下,断生出汤汁之后,加入调好的鲊辣椒,和瓢儿菜搅拌均匀,熟透之后起锅,撒点香葱即可。也可以盛到钵子锅子里,用小火煨起,炖得冒起泡泡,红绿相映,香飘四溢,风味更足。据长辈们讲,陈年的鲊辣椒是发物,应该少吃。不过现在城里人家或餐馆自己做鲊辣椒的并不多,都是在市场上买的,陈年的鲊辣椒大概不多,尽可放心去吃。
2016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