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女儿15岁

[1936年7月]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亲爱的:
关于补习的事,好的,就这样吧。不过,我真不希望你在这个年纪虚度一季而毫无进步。
为我做点什么吧!我为你的游泳成绩骄傲,但夏天只是夏天。给我点时间,记住我一直挂念着你,也一直为你着想。计划一旦成型,我就会告诉你,也许会在八月的某个时候。我不大可能去宾夕法尼亚了,去欧洲的计划也都泡汤了。我本想去西班牙看看,不过用记者的话来说,西班牙正处于“革命的阵痛”之中
。
你母亲非常喜欢你写给她的信。但愿你在营地上的伙伴都很友善。关于那件事,我跟塔潘夫人意见相左,不过说来话长,我知道不管怎样,你都会勇敢地迎难而上。
哦,亲爱的斯科蒂——我不想逼迫你,不过,如果你能找到路易斯安那购地案
与弗雷德·阿斯泰尔
为何为娱乐大众而抬起左脚脚跟之间的联系,我会很开心。我希望你出类拔萃,别把时间浪费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成为有用而自豪的人——这个要求会太过分吗?
随信附上我新书的封面
。我决定以后都用斯堪的纳维亚语写作!
挚爱你的
父亲
1936年7月31日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亲爱的:
随信附上几张照片,它们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我出了一场严重的意外,摔碎了肩膀。我本以为自己很敏捷,可以试试跳水,可我一年半没做运动了,在空中拉伸肌肉时动作太猛,就伤着了肩膀。这很麻烦,也很费钱,不过我已经尽量积极面对,大家也都很友善。这里的人帮我架了一块古怪的写字板,所以我工作时,手比头高,就像这样
。
我也在信封里放了一点钱,以备你眼下不时之需。由于这次受伤的开支,今年秋天也许没法送你去昂贵的学校了。不过,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我知道你很勇敢,换了环境也会适应,你也能明白,我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让你接受教育,让你母亲得到照料。医生告诉我,要是不做这个肩部手术,我的手臂就再也没法举过肩膀了。事实上,我到底还能不能把手臂举到肩膀以上,依然是个未知数。
我以你为荣,只是有一点生气,因为你至今没有读完一本法语书籍。
礼拜天晚上我将启程去巴尔的摩
,你可以把信寄去那里,让欧文斯夫人转交给我。寄到这里也行,我很快就会回来。我最终没去成西班牙,是不是很幸运!又或者,西班牙之行原本会非常有趣。
爱你的
爸爸

我出了一场严重的意外,摔碎了肩膀。
1936年10月20日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最亲爱的斯科蒂娜:
我决定了,倘若一切顺利,我就感恩节过去。听你的建议,我打消了陪你过生日的念头。你似乎能理解,现在的我没法一个月出两次远门;所以,我知道你不会因此大失所望。
关于我的近况,还有一样:我的手臂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快能动了,大概再过三四个礼拜吧,我猜。上个礼拜天,我跟弗林夫妇一起看了场橄榄球赛,跟去年秋天我们同时去看的那场比赛一样。那位左手球员一如既往地英俊,诺拉也总是那么迷人。他们不住地问起你的近况,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诚地关心你,他俩都是如此。听说你在学校一切顺利,他们开心极了。
确认一下我的圣诞节计划,简而言之:我们会在巴尔的摩的贝尔维地酒店或斯塔夫酒店为你办一场派对,如果经济允许!圣诞节当天要么和你妈妈一起在这里过(不会重复在瑞士过的那个糟糕圣诞节了),要么你和妈妈及护士一起去蒙哥马利
,和外婆一起过。之后你也许可以去巴尔的摩待上几天,然后再回学校。
别为自己的小说不够拔尖而灰心丧气。同时,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打算鼓励你。毕竟,你若想跻身一流,就得自己克服障碍,从实践中获取经验。没有人单凭发愿就能当上作家。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任何你觉得从未有人讲过的东西,你就要拼命去感受,直到你找到一种从未有人找到的讲述方式,这样你想讲述的内容跟你讲述它的方式就会融为一体——它们浑然一体,仿佛是同时诞生的。
让我再说教几句:我的意思是,你的所感所想会自行创造出一种新的风格,因此人们谈论风格时,总是惊讶于风格的新颖之处,他们以为自己谈论的只是“风格”,其实他们谈论的是表达某种新想法的尝试,正是这种有力的尝试带来了思想的原创性。这是一项孤独的事业,而且,你也知道,我从不希望你涉足其中,可是,如果你终究打算踏上这行,我希望你带上这些我花了很多年才学会的道理。
你既然在众多学校中精挑细选了这一所
,为什么还要抱怨自习室之类的琐事呢?这当然不容易。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是容易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打算把你培养成软弱的人,还是说你突然决定不听我的话了?亲爱的,你知道我爱你,我也期待你能实现我最初对你的寄望。
斯科特

斯科蒂童年时一家三口的圣诞节
1936年11月17日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亲爱的甜心:
学校来了信,说感恩节那天最合适,这个安排对我来说更好。倘若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办,出两三次门倒不见得比出一次门好;所以我打算只出一次门,玩得尽兴点。无论你想见谁,我都乐意奉陪,我们就约在感恩节那天了。
(插一句:我收到你送的生日礼物了,晃晃悠悠的铃铛和骡子,谢谢你想着我——你这个小傻瓜!)
公园大道
上的女孩不好相处,是不是?她们通常是“成功人士”的女儿,从某种程度来说,出身决定了她们必然如此。这是“北方佬”的终极进化,杰伊·古尔德
——他发家于向村庄兜售劣质纽扣,最后又用这套商贩道德体系,向国家兜售五美元的铁路——之流的升华。
别误会。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北方人——我也觉得你是北方人。不管怎样,我们同属一个国家,你会发现,在你讨厌的地方也遍布懒散和怠惰——它们足以填满萨凡纳
和查尔斯顿
,而“积极进取”的原则在我身处的卡罗来纳州也随处可见。
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在那里再待上一年——这完全取决于你的成绩和学习情况,我也没法向你灌输我的人生观(如你所知,我很悲观),否则只会浇灭你的热情。很多人觉得生活乐趣多多。我不这么认为。不过,我二三十岁的时候,觉得生活有趣极了;我认为,你应该带着一定的朝气,去接受我们身处的世界有哀伤与悲惨。
关于你的课程,现在你肯定不能丢掉数学,企图以最轻松的方式进入瓦萨学院
,变成那种只会附和别人、自己一无所长,而且毫无个性的女孩。我希望你尽量学会学校所教的数学知识。我希望你选修物理,还有化学。目前我不关心你的英语和法语功课。如果你到现在都没有掌握这两种语言和用这两种语言表达思想的方式,那你就不像我的女儿了。你是独生子女,不过这并不代表你就一定像我。
我希望你了解一些基本的科学原理,而且我觉得,只有学了数学中的解析几何,才能掌握这些原理。我希望你明年也不要丢掉数学。我自己就是在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时学会写作的。如果不去学习解析几何(圆锥曲线)之类的数学知识,你就会远远偏离我为你筹谋的道路。我不一定要你学微积分,但避重就轻肯定是不行的。你会带着数学学分进入瓦萨学院,在那里,你生活的某些方面也会与科学有关。
宝贝,我真想见到你。这些重要的事情,当面沟通更加畅快,可我们相隔遥远,你又更想花时间学习容易上手的科目,比如现代语言。
感恩节见你之前,我就不写信了。
最爱你的
F.斯科特·菲茨
又及,真遗憾,你忙得不可开交——过去的六个月里,我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我买了一辆中古帕卡德跑车,现在也更常出门了。我向来包容你的亢奋,但我不希望这是因为你跟某位老师起了争执,或是说话口无遮拦,这方面你该收敛着点了。
1936年12月12日
北卡罗来纳州 阿什维尔市
格罗夫公园酒店
亲爱的斯科蒂:
正如之前我在电报里说的,不可能请上九十个人。你最多邀请六十个人,这还得指望其中十到十二个人不能应邀。如果我一早知道艾索沃克女子中学会让你对自己的经济状况异想天开,还不如让你就在卡罗来纳山地上个普通中学。你是个穷女孩,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去思考这一点,那么尽管来问问我。倘若你不甘贫穷,那你就成了那种弄不清自己是富翁还是乞丐的讨厌女孩了。而你既不是富翁,也不是乞丐。你在巴尔的摩的舞会非常低调。它将很体面,因为没有假充排场。舞会上会有一些惊喜,也可能略欠一些你期待的东西。例如,我决定给管弦乐队配一只手摇弦琴——你知道的,一个意大利人,带一只猴子,我想孩子们会相当满意的。十六七岁的孩子想要的并不多,他们会被猴子的滑稽动作逗乐的。你那个关于摇摆乐
的提议,在我看来完全不可行。
不过,我会在隔壁雇上一个摇摆乐乐队,邀请一些年长的朋友参加,也许你可以时不时地带几个喜欢的朋友来隔壁跳舞。
——不过记住,我希望整个下午你和你的朋友都在手摇弦琴旁跳舞,安静地,缓缓地,别奏摇摆乐,跳简单的华尔兹就好。
12月24日夜里,你要跟我去南方一趟,在此之前,你可以通宵跟朋友待在一起。
最爱你的
爸爸
又及,你问我卡片上该写什么。可以这样写:
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小姐
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12月22日
4点到6点
贝尔维地酒店 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