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为修路多方问计
常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毛相林决定先找驻村干部方四财商量修路的事。
1995年,方四财从西昌农专毕业后成为竹贤乡农经站一名农经干部。后来,他被派到下庄村驻村。
来到下庄村的方四财住在毛相林家。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在一张桌上吃饭。方四财刚来下庄时,皮肤还不是那么黑,衬衣领子也是白白生生的,后来和村民一起拆土地庙,修建学校,学生味越来越少了,衣领也黢黑黢黑的。不过,他很快就获得了村民的认同和喜爱,村民们常和他聊天,家里有老人娃儿生病甚至有的买化肥都会找他开口借几个钱或者担个保。

时任下庄村驻村干部方四财
毛相林把这位足足比他小10岁的方四财看成最亲密的战友、同事和兄弟。他和村里人一样,有时称他方同志、方大学,有时称他老方。在毛相林的眼里,方四财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政治水平高的好同志。他和村民说话讲方法,循循善诱,和和气气,不像自己有时还说点上不了台面的粗话。方四财无论走到哪一家,那家必请他坐坐,或是喝口水或是请吃红苕、洋芋、苞谷。
“老方,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说。”
“快坐、快坐,啥事情?”
“我想修路。”
“哦,修路啊!乡里面不是叫我们去给阮村修路吗?派哪些人去,你想好了呀?”
毛相林知道方四财误会了,解释道:“不是,我想自己修下庄的路。”
方四财一惊,问道:“你说我们村自己修路?你的意思是我们下庄村自己修路?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眼睛对着眼睛,他看出毛相林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毛相林道:“是的,我说的是我们村自己修。我们下庄村自己出劳动力修我们村的路。”
方四财知道修路是下庄村好几辈人的愿望。前段时间还有村民说:“方大学,你和毛支书帮我们把学校建起来了,我们很感激你。你要是也帮我们把出村的公路修通了,我们子子孙孙都记得到你。”
此时的方四财万万没想到毛相林会在上级叫外派劳动力给阮村修路的时候提出要自己修路这事。方四财相信毛相林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知道毛相林看准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方四财有些担忧地说道:“乡里规划了几条路,暂时一条都没有我们下庄的。可我们不派人给阮村修路,上级领导怎么想呢?”
毛相林道:“上级把修下庄路排到最后,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知道领导对修通下庄路没有信心,这个也能理解。与其被动地等上级来修路,还不如我们自己主动修,这也符合政策啊。老方,我们先修了再说。出了事,我毛矮子来顶起。我们要干就干出大名堂,让我们下庄村彻底变个样。”
“好!我同意我们自己修路。我早就有这想法了。”
毛相林别说有多高兴了。有关修路的话题,毛相林和方四财越说越亮,越说越深,越说越透明了。
就在这座被群山所围困的下庄村,谁都不知道村里有一盏灯彻夜亮着,谁也不知道有两名干部正为彻底改变下庄村的命运而彻夜长谈。他们的话题涉及修路的资金、雷管、炸药和导火线等问题,涉及修路的技术如测量等问题,涉及劳动力从哪里来,涉及是否能得到上级支持等问题,涉及能否争取到外援等问题……他们的讨论,越来越有了方向和目标。
天都发白了,毛相林和方四财不得不又回到最关键的三个难点:一是修路危险;二是村民没钱;三是缺劳动力。
方四财说:“最贫困的算吴国利家了,他老婆杨秀莲眼睛看不到,娃儿又多,要不是村里给他家盖了一间土坯房,他家现在还住在岩洞里。叫这样的人家拿出钱来修路,钱从哪里来?”
“是啊,这些都是具体问题。”毛相林想起面临的具体困难,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两人算了算劳动力,全村96家人,现在凑百八十个整劳动力都难。毕竟,不少家庭是孩子比大人多。
毛相林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道:“摆在我们面前的困难是有很多,不过,天大的困难也要克服。修路是为了改变贫困生活,不修,我们永远穷得叮当响。”
两人达成一致:尽早发动全村村民,一起想办法修好路。理想的光芒照到毛相林和方四财彼此心里,他们十分兴奋,黑夜已经过去,天色早已发白,他俩仍然没有半点睡意。
山谷中,凉风绕绕,青云薄雾。熬了通宵的毛相林来到老支书黄会鸿家里。

老支书黄会鸿
黄会鸿坐在坝子中间抽烟,凳子上有一个只有噪声而听不到多少播音的半导体收音机。毛相林进院就直接道:“支书,我有一件事向你求救来了。”
黄会鸿关了收音机,起身进屋去搬了一把小的靠背椅出来:“坐下,坐下。我们慢慢说嘛。大清早就来,肯定遇到啥难事了。”
毛相林道:“支书,我想修路,修我们下庄村自己的路。只要路通了,下庄就不会这样受穷了。你晓得,我硬是穷怕了。”
黄会鸿见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年轻人敢于挑起这么重的担子,没有立即表态。他想了想,然后很冷静地说:“你想修路,我支持。这件事我想了好多年了,一直没干成。现在你想干是好事。可是,我们村修过三次路,最后都停工了。没钱,没技术,路一修到悬崖边,不少人都喊头昏、眼花、心发慌。挖挖搞搞地弄了几锄头,那条毛毛路就被杂草遮盖了。”

村干部多次商讨修路
毛相林道:“老书记,以前的情况我晓得。我今天就是来请教的,你老要给我出出主意啊。”
黄会鸿道:“你要做这么大的事,不简单呀!不过你也得考虑清楚,我们要取得上级政府的支持才行,没有他们的支持,这件事肯定干不成。你是急脾气,容易发火。做村民工作,一定要耐心细致。修路这件事,要取得他们的完全同意,急不得,千万急不得呀。”
毛相林默默记住了老支书所说,把凳子拉拢了一些,再听老支书说下去。
黄会鸿道:“除了得到上级和群众的支持以外,我们还要取得社会上的支持,光凭我们下庄村人干这样的大事,是万万不行的。”
毛相林听老书记说话,频频点头。
说到第四点的时候,黄会鸿站了起来,语气特别严肃:“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安全,死了人,人心就容易散,别到时候事情没做好,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支书说的几点,我全记住了。我的急脾气,慢慢改嘛。我们是下定决心修路,就是用牙齿啃,也要从悬崖峭壁上啃出一条路来。你要相信我,这条路一定会修出来。”
毛相林接受了老支书的建议,随后就和方四财准备召开党员会、村社干部会和群众积极分子会,除此之外,他还要亲自上门找群众谈谈对修路的看法和想法。
毛相林的母亲杨自芝60多岁了,是村里的老党员。她有近30年村妇女主任的工作经验。听儿子说要带领全村人修路,她的第一反应是:儿啊!你居然想到做这么大的一件事,不简单啊!
杨自芝表态道:“我同意修路。儿子你放心去干,干就干出点脸面。既然你话都说出来了,路没修好,我要找你哟。”
杨自芝虽然认不了几个字,却是一个极有主见、为人刚直、思想开明的母亲。她对自己的儿子施以严格家教,教育儿子只有学会承担疼痛和苦难,才能成为一个刚直不阿的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
毛相林向母亲保证道:“妈,你放心嘛,我会干好!我是党员吔。”
杨自芝道:“儿啊,我也是老党员呢!可我修不动路了,我没别的支持,我保证在家把地种好,把家事做好,不拖你的后腿。”
“妈,我爸、老婆和女儿都有病,八亩多地的农活几乎都是您老一个人收拾。我去修路的话,妈,你更苦了哟。以后,还是像农忙季节一样,那一亩多水田要请人栽秧插秧和收割才行。”
“儿啊,我知道在绝壁上修一条路出来不容易,你去干你想干的事情吧,妈相信你干得好。你不要担心家里。”老共产党员杨自芝知道儿子和村里人过日子太难了,她想给儿子准备一点儿修路的钱或别的什么,可是下庄被困在大山中,要想拿点钱出来太难了。
毛相林的父亲毛永义哮喘病又犯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都是一直躺在床上。得知毛相林要修路,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前几届书记都没有干成这件事,就你能干?”
毛相林知道父亲是担心,是心疼,是激将。他耐心地回父亲的话:“莫担心嘛,别人办不成的事,难道我就一定办不成?不修路,下庄会越来越落后。我一定干好这件事。”
毛永义参加过抗美援朝,后从部队转业分配到供销社,因为个性倔强,说话直率,和单位同事处不来,干脆就回家种地。毛永义知道儿子性格比自己还要倔强,越是说他干不成,他越是要去干。毛永义是觉得修路的事情太大了,前几任书记都干不成,自然也担心儿子干不成。
毛永义久久地望着儿子坚毅的眼神,沉默良久,道:“儿啊,记住别死人。死了人,你不好给乡亲们交代哟。我是担心啊!”
毛相林知道倔强的父亲其实也是在支持自己,只不过不直接表态罢了。夜里,毛相林再次给妻子说起修路的事。妻子王祥英很爽快地道:“你忙你的,修路是大事,你自己也要好生一些。家里的事有我和妈,你就莫操心了。”
毛相林说:“在悬崖上修路不是小事,以后我在外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家庭的重担就要落在你身上了,这样嘛,等以后路修通了,我给你买个洗衣机,就像七星村那种。”
朴实的妻子王祥英听了他的话后,高兴地道:“好,以后还要买个电视机,也要七星村的那种。以后大家到我家来不光是吹牛聊天,大家还要有电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