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 [1]
楼阴缺 [2] ,阑干影卧东厢 [3] 月。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隔烟 [4] 催漏金虬 [5] 咽,罗帏 [6] 黯淡灯花结 [7] 。灯花结,片时春梦,江南天阔。
注释
[1]忆秦娥:词牌名,最早见于李白词《忆秦娥·箫声咽》,首句为“秦娥梦断秦楼月”,故又名“秦楼月”。双调,四十六字,有仄韵、平韵两体。
[2]缺:指树荫未遮住的楼阁一角。
[3]厢:厢房。
[4]烟:香炉释放的烟气。
[5]金虬:铜龙,造型为龙的铜漏,古代滴水计时之器。
[6]罗帏:罗帐。指闺房。
[7]灯花结:灯芯烧结成花,旧俗以为有喜讯。
译文
楼阁在树荫遮蔽下露出一角,栏杆的影子斜卧在东厢房前。一轮明月朗照东厢,漫天清风雨露,杏花洁白如雪。
隔着香炉朦胧的烟气,铜龙漏壶滴落的水声,一声紧似一声,宛如低声的哽咽,灯花已烧得焦凝,在暗淡的光线中,纱罗的帏帐显得朦胧不清。最后一丝灯火被长夜湮没,我进入短暂而美妙的春梦,梦见了江南辽阔的晴空。
赏析
夜月一帘春闺梦
宋代词人范成大的词集中一共有五首《忆秦娥》,内容都是写春闺少妇怀人的。前四首分写一天中朝、昼、暮、夜四时的心绪,后一首写惊蛰日的情思,为前四首的补充和发展。由此看来,这五首词是经过周密构思的一个整体,绝非文字游戏,也不是只写闺情的艳词,而是别有寄托的作品。
所谓寄托,即词人以少妇的怀人之情寄托他本人的爱君之意。这在宋词中也是很常见的。据周必大撰《范公成大神道碑》记载,范成大于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春在四川制置使任上辞官归家养病(四年五月成行),病中还在为国操劳,上书言兵民十五事。宋孝宗深受感动。所以,有学者考证这组词是作于此次居家养病的时候,如果真是如此,这组词的寄托便不言而喻了。
至于这组词的价值,则主要在于表现情景的艺术技巧,因此,还可以把它们当作真实的闺情词来欣赏。
此为这组词中的第四首。此词描写闺中少妇春夜怀人的情景十分真切,是这组词中艺术价值最高的一篇。词的结构是上阕描绘院落景色,下阕刻画人物心情。初拍写环境的幽静。楼阴之间,皓月悬空,栏杆的疏影静卧于东厢之下。一派清幽之景更显露寂寞之情。次拍写环境的清雅。先重复“东厢月”一语,强调月光的皎洁,然后展开新的图景,天清如水,风淡露浓,一片鲜花盛开的杏林,在月光的映照下灿白如雪。满园素淡之香,隐喻空虚之感。以上纯用白描的手法,不饰华彩,但一座花月楼台交相辉映的幽雅院落清晰可见。写景是为了写人,给人一种见其景感其人的感觉。下阕要写到的那位闺中少妇,正藏在这座幽雅院落的深处。她所处的环境尚且如此清丽淡雅,她本人风姿的秀美、性格的柔静和心情的惆怅,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上下阕之间看似互不相属,实际上格调高度一致。
换拍写少妇的愁思。她独卧罗帏之中,心怀远人,久不能寐。此时燃膏将尽,灯芯结花,室内光线越来越暗淡,室外则是风淡露浓,一切都是那么沉寂,只有漏壶上的铜龙透过烟雾送来点点滴滴的漏声。在少妇听来,竟也如同声声哽咽。这里并不直接写人的神态,而是更深入一层,借暗淡的灯光和幽咽的漏声营造一种幽怨的意境,把人的愁苦表现得十分真切。“隔烟催漏金虬咽”一句,尤见想象的奇思。歇拍写少妇的幽梦,又重复前句末三字,突出灯光的昏暗;然后化用岑参《春梦》诗“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二语,表现少妇的迷离惝恍。人倦灯昏,始得暂眠片刻,梦魂忽到江南,天地须臾间便开阔了。然而所念之人又在何处?梦中是否能够与之相见?抱着这些疑问正欲看下去,却发现全词已戛然而止,品词人只得自行想象。作词者这一番留白笔法运得恰到好处,使一首短短的双调达到词浅言深的效果,漫漫的长夜、无限的相思全部涌入梦里寥廓的江南天,这比同是在写梦境的韦庄《木兰花》中“千山万水不曾行,魂梦欲教何处觅”一语更含蓄隽永,更意味深长。
春闺怀远是词的传统题材,前人以此为题的作品极多,但往往“采滥忽真”(《文心雕龙·情采》),过于秾丽而缺少新意。此词却是“纯任自然,不假锤炼”(《蕙风词话》),写环境不事镂金错银的雕绘,只把花月楼台的清淡景色自然地写出来;写人物不事愁红惨绿的夸饰,只把长夜难眠的凄苦心情真实地写出来。一切都“不隔,不做作”(张伯驹《丛碧词话》),显得淡朴清雅,没有陈腐的富贵气和脂粉气,从而创造出一种自然的美。在情感的表现上,词人亦能突破常规,独辟蹊径,既不作“斜倚银屏无语,闲愁上翠眉”(韦庄《定西番》)一类的正面描写,也不作“为君憔悴尽,百花时”(温庭筠《南歌子》)一类的直接抒情,更不作“月分明,花淡薄,惹相思”(欧阳炯《三字令》)一类的多余解说,而是借月幽花素的园林景色暗示她寂寞孤独的情怀,借漏咽灯昏的环境气氛烘托她凄凉愁苦的心绪,“侧出其言,旁通其情,触类以感,充类以尽”(谭献《复堂词录序》),既新颖,又厚重。
漫志
玉漏迢迢机杼藏
在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中,钟表是不可缺少的工具,它为我们测量出精确的时间。但是,在古代没有钟表的时候,人们是怎样测定时间的呢?早期,人们根据日月星辰的运行规律粗略地估算时间。后来,古人观察到阳光下树影、房影随着时间变化而移动,他们便据此发明了“圭表”“日晷”等工具。日晷是在圆形的石板中间竖立一根铁针,石板上刻着时辰标记,随着太阳的东升西落,铁针的影子就能指示出时间来。元代天文学家郭守敬在河南登封建立的观星台,表高四十尺,圭长一百二十八尺,重十八吨,使日影长度读数可准到零点一毫米。
但是日晷和圭表只能在白天有太阳的时候工作,那么夜间、阴天又怎么办呢?于是,聪慧的古人又发明了漏壶,漏壶又叫“滴漏”“漏刻”,传说在黄帝时即已出现。《周礼》中记有“挈壶氏”,专司其职。
中国最早的漏壶称“泄水型漏壶”或“沉箭漏”。古人在壶中插入一标杆,称“箭”,箭上刻有标度,称“箭刻”。水流出壶时,水位下降,所指的箭刻随之下降,以显示时间。另一种漏壶称“受水型漏壶”或“浮箭漏”。它分供水壶及受水壶两部分,其中受水壶用于置放箭尺,箭尺由箭舟托在水面。使用时,供水壶的水经小孔不断注入受水壶,箭尺便逐渐随之上浮,以显示时间。
至西汉时期,人们进一步创制出多级漏刻装置,这样一来,不仅丰富了漏刻的种类,同时也提高了漏刻的测量精度,增强了漏刻计时的稳定性。这些多级漏刻大都是由四只盛水的铜壶从上而下互相叠放而形成。上三只铜壶底下有小孔,最下一只竖放一个箭形浮标,浮标随水面升高而升高,壶身上有刻度,以此来显示时间。
古人原本将一昼夜分为一百刻,因百刻不能被十二个时辰整除,又先后改为九十六、一百零八、一百二十刻,到清代正式定为九十六刻。至此,我国时刻的划分便定为:一个时辰分为八刻,一刻又分为三分,一个时辰共有二十四分,与二十四个节气相对。但是这里的分并非是现在的分钟,而是刻以下的计时单位,也称“字”。在漏刻的两刻之间,用两个奇怪的符号来标记,所以叫作“字”;字以下又用细如麦芒的线条来划分,叫作“秒”。秒字由“禾”与“少”合成,禾指麦禾,少指细小的芒;秒以下无法划分,只能用“细如蜘蛛丝”来说明,叫作“忽”。如“忽然”一词,“忽”指极短的时间,“然”指变,合用意即在极短时间内有了转变。
这些花样繁多的计时方法和巧妙精密的计时工具,既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认识和运用自然规律的成果,也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
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昌龄《闺怨》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
洲。
——温庭筠《望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