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陈寅恪　腌腊食品　葡萄酒　苹果派

中国历史上“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最严重的1961年，许多中央领导人好几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甚至连鸡蛋也很少吃。西南师范学院的吴宓到中山大学来看陈寅恪，发现陈家竟然是“鸡鱼等佳肴甚丰”。陈寅恪能够享受到此种特殊待遇，主要归功于陶铸的指示：“对于如陈寅恪、姜亮夫等一流著名学者，他们生活上的特殊需要和困难，全部由省委负责解决。”陈寅恪因此享有三个护士的生活照顾。1966年6月，陶铸最后一次与广东省委电话联系，再三嘱咐：“对于陈寅恪的待遇，要保持原状不变。”

陈寅恪，祖籍江西修水，出生于湖南长沙，后随父迁居江苏南京。他从小就不爱运动，身体消化能力差，因此患上了慢性胃病，导致常年胃口不佳。陈寅恪有偏食的毛病，对菜肴的要求比较特殊。童年在长沙度过的他饮食偏好湖南口味，却又不能过辣。和多数客家人的饮食习惯一样，陈寅恪也喜欢吃腌腊食品。又因曾在海外留学多年，陈寅恪的饮食习惯又有点偏西方化：早餐爱吃牛奶和面包，甜点爱吃苹果派——这些食物在他看来易于消化吸收。

陈寅恪这样的饮食嗜好，颇有点中西结合的意思。有一次，他想请侄子到上海一家比较考究的西餐厅吃正宗的西餐，但那时的他有些囊中羞涩，思来想去就去当铺典当了自己口袋中的宝贝怀表。最后叔侄二人开开心心地前往西餐厅用餐，满意而归。

他在西南联大时曾写信给自己的夫人唐筼诉苦，说自己现在的饮食条件很艰难，面包和中餐他尚且吃不多，而现在却只能吃一些粗茶淡饭，只能勉强吃一些，吃了胃也不消化，还不如不吃。而昆明当地的外国菜，多是中国人和越南人做的，喜欢放很多油，不消化而且不卫生，路途又远，也不能多吃。只有法国人做的法餐比较合陈寅恪的胃口，只可惜价格高昂，而且吃多了也会腻。长此以往，陈寅恪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太健康了。

陈寅恪在48岁那年，因身体状态不佳而导致右眼失明。他的夫人很是着急，便想方设法托人买来一只怀孕的山羊。在母羊生了小羊之后，夫人就学着挤奶给陈寅恪饮用。生病之前的陈寅恪胃口已经很差，主食一般只吃一两片面包和瘦肉，得病后食欲更是大减，不得不靠打针和服用维生素B来补充营养。打针和维生素B在那个年代价格很高，她的夫人为买药四处奔波，全力支撑着这个家庭，毫无怨言。

日军占领香港时，陈寅恪立即辞职闲居。有日本学者写信给日本军部，让他们不要为难陈寅恪，要好好照料。因为当时的物资极度匮乏，日本军方便想请陈寅恪为他们修订教科书，并送来了很多袋面粉以示诚意。

陈寅恪断然拒绝了日本人的提议，他宁可典当衣物换钱，也绝不靠出卖良心苟活。曾有陈寅恪友人的日记记载：“刘孙二人昨携米十六斤罐头肉类七罐予陈寅恪，今日回来报告陈近况，据谓他已挨饥两三天了，闻此为之黯然。”在生活都难以保障的前提下，陈寅恪依然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日本军方为了强迫陈寅恪合作，命令宪兵直接将数袋面粉搬到陈寅恪的家里。没想到日本宪兵一边搬面粉进屋，陈寅恪夫妇一边将面粉再搬出来，最后愣是堆在了门口，没有一袋面粉进屋。日本人见此场景，也只好作罢。

不久后，日本军方见单纯的食物不能打动陈寅恪，便想以40万日元的价格聘请陈寅恪，要求他参与创办所谓的东方文化学院，他再一次拒绝。后来，日本当局再次派专人请陈寅恪到已被日军侵占的上海授课，他第三次拒绝了。这一次拒绝彻底惹怒了日本人，所幸陈寅恪最后在朋友的帮助下，成功从香港脱险。

以陈寅恪的学识和资源，任何时候他都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却在最困难的时候，毅然拒绝了敌人的资源，宁可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坚持民族大义，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高尚情操。

陈寅恪可以说不会喝酒，但他认为法国的白兰地是好酒，建议别人喝一点。一次宴会上，他用法国白兰地酒瓶盛白开水代酒与客人对饮，以表示他对名牌好酒的推崇。不喝酒的陈寅恪，对葡萄酒的历史却了如指掌。他的学生蓝孟博回忆说，一次，他们在闲聊时问起葡萄酒的来历，先生把葡萄酒原出于何处，原名是什么，何时传到何处，何时变成何名，如此这般，从各国文字的演变过程谈到传播的过程，让人受益匪浅。

陈寅恪的夫人曾赋诗给他：“回首燕都初见日，恰排小酌待君来。”他则在答谢诗中称赞夫人：“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夫妇二人的日常，何尝不是一道特殊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