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范用　黄酒　白酒　茶

范用是江苏镇江人，但他外婆是浙江绍兴人。嫁到镇江的外婆，做的是黄酒生意，从绍兴贩酒到镇江来卖，家里当然最不缺的就是酒。外婆喜欢喝酒，也喜欢范用，喝酒时就把他搂在怀里，用筷子蘸点酒抹在他嘴唇上。范用就此上了瘾，一生跟酒结下了不解之缘。

范用好酒，喜欢慢慢啜饮。他的外孙女曾写文章说，外公做什么事情都快，看书快，写字快，走路快，吃饭快，唯独喝起酒来，慢慢的；外公还喜欢收集酒瓶，他的房间里有各种各样的酒瓶。除了酒瓶，范用在家里还储藏了很多黄酒，特别是绍兴黄酒。范用自己曾说：“客人到此，大多是冲我珍藏的酒来的。”黄永玉曾题赠范用一幅画，上写：“除却借书沽酒外，更无一事扰公卿。”

到范用家里喝酒吃饭的朋友很多，常去的有汪曾祺、王世襄和丁聪等人。范用还为此成立了一个“美食人家”协会，又名“好吃俱乐部”，自己担任会计，邀请王世襄任会长，汪曾祺当会员。王世襄每次来“范用酒馆”，必带上全套工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和范用一起探寻美食的奥秘，汪曾祺只在一旁做看客。范用有一份手写菜谱，肴馔杂陈，五味俱全，且都一一用锅铲验证过。

范用和丁聪在北京《读书》编辑部时，喜欢中午找个小饭馆，并有一条不成文的约定：以西单到西四这条马路为界，路西的馆子，丁聪掏钱，路东的馆子，范用付款。坐定后，点上两个小炒，一人二两二锅头。范用还会习惯性点上两碗米饭。不过，酒饱菜足后，范用就吃不下饭了。这时丁聪就会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然后就把两碗饭都吃了。

因为做出版，范用为人又极为诚恳，朋友就越交越多，酒友也越来越多。大家互请，范用就自然而然地“大酒三六九，小酒天天有”了。

范用家有一副对联：“大胆落墨，有酒盈樽。”进了他家，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大书库，成捆成摞的书甚至能顶到天花板。书多加上酒多、朋友多，范用因此就有一个“三多先生”的雅号。

晚年的范用，惦记着有机会坐火车，睡一觉，天亮到镇江，赶到宴春茶楼去喝茶。1996年暮春时节他曾重回镇江，寻觅童年旧梦。不过当年的故乡早已不复旧观，已经无法追寻那如梦的江南往事了。

我父亲曾与范用喝过酒。父亲说，范用喝酒确实有些慢，但有点干喝，不怎么吃菜，非常健谈。也许都是老乡吧，就有说不完的书的故事。从三联书店，到从创办《读书》杂志，再到《新华文摘》的正式出版，还有《傅雷家书》背后的故事、巴金《随想录》的策划，最后谈得最多的还是跟家乡有关的事情。他讲自己在镇江穆源小学的往事，讲跟几个小学同学溜进镇江火车站爬火车到南京玩的事情，讲抗战爆发后家里人送他到汉口避难的事情……

父亲告诉我说，范用是用着情感喝酒的，他的酒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浓浓的书香——他是那种既有情调又有格调的出版家。

范用离世之前，自拟了讣告，留下了这样的话：“匆匆过客，终成归人。在人生途中，若没有亲人和师友给予温暖，将会多寂寞，甚至丧失勇气。感谢你们，拥抱你们！”从这样的文字里，我似乎真的闻到了醉人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