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老舍　落花生　螃蟹　栗子

老舍先生是北京人，也是个热爱生活、热爱北京美食的人。他觉得，北京的秋天便是天堂：天气不冷不热，苹果、梨、柿、枣、葡萄，品种繁多，北京特产的小白梨与大白海棠，亚当、夏娃见了，也要淌口水！羊肉正肥，高粱红的螃蟹刚好下市，良乡的栗子香闻十里……即使没有余钱买菊吃蟹，一两毛钱还可以爆二两羊肉，弄一小壶佛手露！

老舍对山东的大葱具有异乎常人的审美。他这样写道：“最美是那个晶亮，含着水，细润，纯洁的白颜色。这个纯洁的白色好像只有看见过古代希腊女神的乳房者才能明白其中的奥妙，鲜，白，带着滋养生命的乳浆！这个白色叫你舍不得吃它，而拿在手中颠着，赞叹着，好像对于宇宙的伟大有所领悟。”

山东的大葱带给他的是特殊的审美愉悦，而花生，带给他的则是皇帝的骄傲。

老舍自认为是个谦卑的人。但是他觉得，只要口袋里装上四个铜板的落花生，一边走一边吃，就比秦始皇还骄傲。假若有人问老舍：“你要是做了皇上，你怎么享受呢？”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派四个大臣拿着两块钱的铜子，爱买多少花生吃就买多少！”

老舍心目中的花生，简直就如同人参果。他觉得它外表“大大方方的，浅白麻子，细腰，曲线美”，内在是“一胎儿两个或者三个粉红的胖小子。脱去粉红的衫儿，象牙色的豆瓣一对对的抱着，上边儿还结着吻。那个光滑，那个水灵，那个香喷喷的，碰到牙上那个干松酥软”！就因为花生的“诱惑”，老舍烟也很少抽了，他认为“三四个花生可以代替一支香烟，而且有益无损”。

老舍吃过很多不同种类的花生：大花生、小花生、大花生米、小花生米，糖饯的、炒的、煮的、炸的。每种花生都有独特的风味，没有老舍不喜欢吃的。他常在下雨阴天，煮一些小花生，放点盐，再来四两玫瑰露，边吃边喝能作好几首诗。

寒冬的夜晚，老舍早早躺在被窝里，一边看《水浒》一边吃花生米，这样的娱乐方式对他而言，就是天国！有时冬天老舍会有事出门在外，顶着寒风和暴雪前行，但他心里一点也不慌，因为口袋里装了不少花生。掏出一个剥了送进嘴里，老舍顿时就来了精神，感觉暴风雪不过如此了。

老舍认为，在众多干果中，无论是栗子、核桃还是榛子，都不够“接地气”，人们只能偶尔吃吃。但落花生在哪里都受欢迎，这一点难能可贵。

老舍研究过英国人对待花生的态度。在英国，花生叫作“猴豆”，是动物园喂猴子吃的。不过老舍曾亲眼看见去喂猴子的英国小孩甚至成年人，偷偷地往自己口中送猴豆。老舍也研究过美国人对待花生的态度。他记得有位美国姑娘来中国的时候，把几只皮箱的空处都填满了花生，加起来大概有十多斤，生怕到中国吃不到这种宝贝。

老舍的花生皇帝梦，支撑着老舍的一个生活中的理想，这个理想就是希望有一间专门的厨房，做些寻常美味。胡风说：“舍予是经过了生活底甜酸苦辣的，深通人情世故的人”，“他底客客气气，谈笑风生里面，常常要跳出不知道是真话还是笑话的那一种幽默”。

我也很喜欢吃花生。每次吃花生时，我就会想到老舍，想到老舍的那家叫做裕泰的茶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