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日梦信仰者
如果不记得我的理由,就很难记住我的观点。
——弗里德里希·尼采
如果一些信念对你而言并不那么重要,那么笃信它们对你而言也毫不费力,所以人们通常都会如此做。比如“上帝是神圣的”“自由意志是幻觉”“贸易保护主义可以让我们经济繁荣”等。我们笃信这些信念正是因为当下没有什么是跟这些信念紧密相关的。比如,你对贸易保护主义的误解可能让你做出一个不那么明智的政治投票,但那又怎样呢?你的票数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场选举的结果,所以你把这些问题弄错了也非常情有可原。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你这些错误的信念会让一些仔细思考过这些问题的少数人责难你而已——可能也会被那些从少数人里得到点提示的人责难。在一些社交圈里,公开声称对神创论的信仰会让你成为笑柄,但这可能是你应得的。可能神创论也有一些很好的论点,但是大部分神创论者就是对有关自然选择的众多证据纯粹视而不见而已,而这些证据已经征服了几乎所有只要认真思考过生物学的人。对贸易保护主义(或者用其现代称谓“反全球化”)的公开信仰基本也会得到同样的反应。可能贸易保护主义也有一些好的论点,但是大部分的贸易保护主义就是纯粹无视有关自由贸易的论证而已,而这些论证早已征服了绝大部分认真思考过经济学的人。我会在下一章里分享一些相关的论证
。
我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大学校园里度过的,在那里,就算狂热的贸易保护主义者们嘲笑狂热的神创论者们荒谬都是合乎情理的,但是对于那些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人来说,这两方都无视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两套信念体系听起来都是一样的古怪。就算对一些高知人群来说,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动力去重视这些信念。
上小学的时候,你可能学习过色环——所有颜色都排列在一个圆圈里,从红到绿,到蓝,到紫,到黑,再回到红色。等上初中的时候,你大概会学习到光谱,从红色(波长最长)到橙色、黄色、绿色、蓝色、靛青色再到紫色(波长最短)——都排成一列,就像人们用肉眼能看到的彩虹一样。当我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的朋友鲍勃·布鲁纳指出其中的矛盾: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是正确的?颜色本来应该会形成一个圆还是队列?我记得当时略感不安,因为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令我更加不安的是,我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我知道答案了,我会在下一章里分享出来。)
打破一个池塘的水面(比如说扔一块鹅卵石)就制造了水纹,水浪一个接一个打到了岸边。扰动气流(比如喊出来“就是你!”)就制造出来了声波(这次波动的是空气),一个声波传到了我耳朵,然后我就听到了你的声音。那下一个声波在哪里呢?为何我没有再次听到你的声音?为何不是反复地听到?为何整个世界听起来不像一出瓦格纳的歌剧反复回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了声音是一种波——为何我成年前都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呢?
我曾尝试过但还是无法用平实的语言解释为何池塘里的鹅卵石能引发一波又一波水纹而声音在空气中却不能。如果你真的感兴趣的话——而且喜欢高等数学——你可以试着搜索一下“惠更斯原理”。这里蕴含的原理是:池塘的表面是二维的,而空气是三维的。在空间维度是偶数的时候,搅动能够制造出涟漪;而维度是奇数的时候,搅动只能够制造出单个的波——而不是涟漪。
如果我们活在一个六维空间里,里面的池塘有五维的表面,那么声波就可以产生涟漪而池塘不会。把一个鹅卵石扔到奇数维度世界的池塘只能制造出一个波;而在偶数维度世界的空气里的一声惊呼就会有回响,而且一声接一声……
为什么波跟世界是奇数维度还是偶数维度相关联?这个问题除非用数学,否则我可能没法解释。但这个解释跟个人观点没任何关系,这也是我们常能接受互相矛盾的信念的原因。我们在学校里都学到过“声音是波”,我们也都曾经往池塘里扔过鹅卵石而且看到过水波,然而不知为什么我们中的大多数却从没注意到这两种波明显不一致。
我们能够接受相互矛盾的理念共存的能力,尤其是关于物理世界的性质的理念,也从另一层面证明我们能够在不产生任何质疑的情况下就能接受理念——甚至都不需要停下来想一想我们是否真的相信这些理念。就像我前面说过的,这种行为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因为如果你想好好生存在这样的世界里,就必须要挑选出你真正需要花时间认真思量的问题。
下面几章有涉及一些我曾经认真思量过的问题,第七章有一个关于几乎我们所有的信念都欠缺考虑的总论。但是首先,还有一些遗留问题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