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
“上面还是下面?”参加第一次小组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男问了我这个问题,他有着大大的绿色眼睛,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后来,我得知他叫卡洛斯,是个医生,快四十岁了,同性恋,已经在罗森医生这儿看了好几年。
“做爱的时候,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他解释道。
我余光瞥到罗森医生的目光轮流扫过每一个成员,活像个定时洒水器。我抚平了裙子的前部。如果他们想看到一个色眯眯的、对性事积极的克里斯蒂,那我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来。
“肯定是上面啊。”
当然,这不过是我的面具,让我能带着微笑直面陌生人的犀利提问。但在这层伪装之下,是神经紧张不安和脉搏加速,我都要哭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性爱。我约会过的男孩子,要么有抑郁症,要么对酒精或其他什么东西上瘾,没一个能给我完整的性生活。我之所以说“上面”,是因为隐约记得有位男友(篮球打得好,但也是个瘾君子)似乎在性生活上挺和谐的,我们经常在我爸的雪佛兰汽车的前座上做爱。
罗森医生清了清嗓子。
“什么?”加入小组后,这是我第一次直视罗森医生。今早他打开候诊室的门,把我、卡洛斯和另外两个人带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在这个十六平方米的房间里,放着七把转椅,围成一圈。阳光透过迷你百叶窗洒在地板上呈细条状。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关于成瘾、相互依存、酗酒和团体治疗等主题的书籍,在最下面一层摆着五花八门的毛绒玩具和一个戴着拳击手套的修女。我选择了一张面向门口的椅子,刚好是坐在正中间的罗森医生的九点钟方向。椅子特别硬,挪动屁股的时候有点吱吱作响。老实说,我希望这位哈佛高才生能给大家提供好一点的治疗环境。
罗森医生边笑边问:“那你的真实想法呢?”就好像他确信,我会在第一次小组就开始假装性生活一切正常一样。
“比如?”
“比如,你根本不喜欢做爱。”这话一出,我的脸就烧红了起来。我可不会这么形容自己。
“才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不是没体验过性高潮。本科的时候,那个酗酒的哥伦比亚男生会边亲我边抚摸我的脸,让我兴致勃勃。但我不知道当年的我去哪儿了,或者说,为什么我不能继续做那样子的我。
一个我祖父年纪的、留着一头板寸和肯德基创始人桑德斯上校同款山羊胡子的退休检察官插话道:“像你这样的漂亮姑娘会对做爱不感兴趣?我可不信。”他是不是猥琐地对我笑了?
“没有男生回应我。”我又想哭了。第一次小组才开始两分钟,我开始崩溃了。我记得高二的时候,我所在的天主教女高把全部学生送去精神静修
。我那一组的静修负责人一上来就分享了自己作为暴食症患者的过往,我号啕大哭,向一群十四岁的孩子承认自己也有暴食症,他们向我发誓会保守秘密。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倾诉。现在,坐在这位退休检察官对面,我感到很困惑——张嘴把真相告诉陌生人,到底是会拯救我,还是一如我妈预料的那样毁灭我?
“你说的‘回应’是指什么?”现在我能确定,这个老男人在不怀好意地对我笑。
“男生总是靠近我朋友,而不是我。从高中开始就是这样。”在酒吧或聚会时,我会靠边站,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无法以正常的音调开怀大笑或加入对话,我总在想象如何赢得男生的青睐。这种情况不仅仅发生在美国,本科毕业时,我和大学室友凯特一起环游欧洲,没有一个人跟我搭讪,就连在意大利也没有;但是,不管是在慕尼黑、尼斯,还是卢塞恩、布鲁日,总有男生看上凯特。
一阵铃响,是罗森医生按下了他背后墙上的一个按键。
三秒后,一个面带微笑的四十多岁的女士走了进来,她手上的绿松石指甲油有些斑驳,头发染成了夸张的橘色,声音是嘶哑的烟嗓。她穿着一件人造丝衬衫,比起芝加哥市中心,她更像住在伍德斯托克。我在十二步疗法互助会上见过她几次。“我是罗里。”她对我和另外一个坐在我对面的、年纪有点大的人说,显然这个人也是像我一样新加入的。罗里就像一位女训导员,报出所有人的名字和职业:“桑德斯上校”的名字叫埃德,卡洛斯是名皮肤科医生,帕特丽斯是一个妇产科的合伙人,罗里是一位民权律师。另一个新来的叫马蒂,眉毛很像明星格劳乔·马克斯,而且他有每十秒抽抽鼻子的习惯,他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一名帮助东南亚难民的精神科医生。
“桑德斯上校”对我说:“所以你来参加小组是为了有更多性爱?”
我耸了耸肩。表面上看,我好像说了不少,但现在,我退缩了,因为好姑娘们不想要性爱,女权主义者不需要性爱。好女孩根本不谈论这个话题,尤其是在有男有女的环境中,这些观念深入骨髓。如果我妈知道我在和陌生人谈论这些,她会气死。
从这儿开始,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罗里,她提到自己让父亲帮忙支付账单。罗森医生引导罗里谈到她父亲以前在波兰是如何在一个行李箱中藏了好几年,从纳粹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不过话题突然就转向了卡洛斯,他有一个病人不给治疗费。
当大家来回切换话题时,我时不时换屁股边坐,这把椅子太硬了。我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有点挫败感。他们就不想得到什么答案或者解决方案吗?更糟糕的是,我是新来的,对大家一无所知。为什么卡洛斯的助手辞职了?既然罗里的父亲在行李箱里躲过了大屠杀,那为什么她似乎很反对犹太教?她逾期未付的信用卡账单又是怎么回事?
互助会期间,我用手指拨弄珍珠手镯上的珠子,就像玩念珠一样能起到抚慰的作用。罗森医生看着他最新的实验“老鼠”,也就是我。他之后会在我的档案上加一张便条吗?上面写着“在小组讨论中,克里斯蒂会把玩自己佩戴的首饰。在她身上,能观察到比较严重的亲密问题以及严重抑郁的症状。棘手案例”。
三次单独面诊结束后,尽管罗森医生有些自以为是,还有些奇怪的幽默感,但我俩之间是有默契的。我相信他理解我,尽管现在我感觉我俩还是陌生人。我在心里默默骂他“浑蛋”。
在小组里,有一些心照不宣的规矩。
“桑德斯上校”说:“你跷着二郎腿。”我低头,看到自己右腿搭在左腿上。所有人都看向我。
“所以呢?”我反问。
“在这里,我们不跷二郎腿。”“桑德斯上校”的眼睛盯着我的腿说。我迅速把腿放好坐正。
“为什么?”如果犯傻有用,那我直到圣诞节前犯的傻足够把我治好了。
“跷二郎腿意味着你没有打开自己。”卡洛斯回答道。
“这意味着你感觉很羞耻。”这回是罗里说话。
“说明你在情感上封闭了自己。”接着是帕特丽斯。
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鱼缸,有六双眼睛盯着我,我无处遁形。他们还会解读我的肢体语言,评头论足,得出结论,他们能看穿我……所有这些都让我想跷着二郎腿到治疗结束,直到时间的尽头。
罗森医生总算开口说话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换作以前,我肯定会为了给别人留个好印象而说一些屁话,但现在,我感觉小组给了我力量。我深吸一口气,探寻自己的真实想法。我迷失了方向,但意识到真实想法就是我的家。在十二步疗法互助会上,真实想法就起到了作用:我在互助会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诉说自己的暴食症,直面这个事实,所以我才能继续活着。在我的生活里,没什么能比倾诉我饭后催吐这件事更能让我感到充满力量,优异成绩、苗条身材、跟帅气的拉丁裔兄弟会男孩约会都比不上。我第一次参加十二步疗法互助会的时候,我跟另一个女性成员一起坐在长凳上,我向她倾诉自己一直在暴饮暴食,吃掉了所有在学校里偷到的食物,这次倾诉让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浑身充满了力量。我违背了我妈的告诫,把自己的秘密一股脑地告诉了别人。我公开了一个秘密,但毫不在意哪个家人会因此抛弃我,因为我终于明白,守住秘密其实是在抛弃我自己。如果说,小组中有一种健康的方法(虽然我不确定是否有这种方法),那它一定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上,有且只有这么一种方法。现在,在这个屋里,没人认识我妈,也不认识我妈的任何朋友,所以我不需要再伪装了。
“防御性的。”我怎么知道这里不让跷二郎腿。
罗森医生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感受。”
“但这就是我的感受。”我觉得很恼火,而且我确信这是一种感受。
另一条规矩:“在这里,我们用三个字或两个字形容自己的感受,可以是‘羞耻的’‘愤怒的’‘孤独的’‘受伤的’‘悲伤的’‘害怕的’。”罗森医生跟我解释何为感受的时候,就像弗雷德·罗杰斯
对学龄前儿童说话。显然,如果你能用三个字以下来形容自己的感受,那你就是趋于理性的,并有效脱离了情绪本身。
“‘快乐的’也算。”罗里补充道。
“但你在这里不会觉得快乐啊。”卡洛斯回道。
大家哄堂大笑。
我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
罗森医生朝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什么是‘防御性的’?”
来了,第一个突击小测试。我很想回答正确,但我觉得很难,就像之前那道法学院入学考试练习题,要算出该把谢尔顿的测试安排在哪个时段一样难。我想到“大失所望的”,不对,这有五个字。“怒不可遏的?”不对,还是五个字。我得想一个三个字的形容词。我怎么就想不到三个字的形容词呢?我最想说的其实是“再会了”。
“愤怒的?”我说。
我好像听到了其他的答案:“‘羞耻的’怎么样?”我大声重复道:“什么?羞耻的?”
在我的认知里,“羞耻的”是用来形容那些违背社会道德风俗的人,情节严重的性犯罪或是在公共场合赤裸身体让人尴尬的人。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吗?我有好好穿衣服,也不会裸睡,甚至做爱时都经常穿着胸罩。我感觉自己一团糟,必须用完美的考试成绩来掩盖,这种感觉就是“羞耻”吗?小时候上芭蕾课时,我想像詹妮弗和梅利莎那样身材娇小,这就是“羞耻”吗?当我和朋友、妹妹坐在一起,她们纤细的小鸟腿和我的大粗腿形成鲜明对比时,我感觉生理恶心,这也是“羞耻”吗?
就像我成为法学院毕业生发言代表那样,我希望在团体治疗时自己也能扮演这样的角色。争当第一的问题在于,它并不能解决我的寂寞,或是让我跟他人变得亲近。事实上,在团体治疗中,我并不觉得我能做到“表现出色”。
当然了,在这片“罗森大地”上,最重要的规矩是成员之间无秘密。这条规矩是在卡洛斯讨论另一个罗森小组中的一位名叫琳内的女士时提出的。根据卡洛斯的说法,琳内计划离开她的丈夫,部分原因是丈夫的性无能。我吸了吸鼻子,朝罗森医生看了一眼。他怎么允许我们谈论这些呢?如果我认识故事中的这个男人怎么办?之前,玛妮确实提到“无秘密”这回事,但我没有意识到罗森医生真的会允许大家谈论其他患者的八卦。
“保密性呢?”我问道。
罗里说:“在这里,没什么保不保密。”帕特丽斯和卡洛斯也用力点头,以示肯定。我脑海中闪过高中时我妈斥责我的画面。参加十二步疗法互助会时,我就打破了我妈定的规矩,让互助会成员知道了我的秘密,但当时他们好歹受到匿名性精神原则的约束。但是在团体治疗里连“保密性”都不存在,这些人又受何约束呢?
“那我们怎么能获得安全感呢?”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保密’能让你有安全感呢?”罗森医生看上去很感兴趣,好像已经准备好对我说教一番。
“团体治疗都是保密的啊。”我之所以敢如此断言,是因为我有一个研究生时期的朋友,她在参加小组的时候就签了保密协议。“可能也是因为我不希望自己的小秘密尽人皆知。”
“为什么不能尽人皆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想保留一点隐私吗?”
大家都看着我,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没有愤怒之情。
“你可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保密性。”
“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我反问。
“也许是,但是比起你的秘密尽人皆知,对其他人保守秘密更有害。保守秘密其实就是在保留羞耻感,你不应该这么做。”
在某种程度上,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有进食障碍的人参加互助会,在会上分享自己的故事,由此慢慢康复。讲故事时感觉很好,但每次互助会开始前,都会有人宣读一句话:“把你在这里听到的一切都留在这里。”宣读后,大家会回道:“这里!这里!”罗森医生作为我的治疗师,在道德上有义务保守我的秘密,但在场的还有另外五个人。而且,虽然不同小组在不同的房间,但并不影响我说的话传出去。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分享的内容是自己从就职的律师事务所挪用资金怎么办?如果是因为肠易激综合征而在密歇根大街上大便失禁怎么办?如果是我和不能正确使用标点符号的人上床怎么办?如果周三男性小组中的什么人知道我哪天想尝试高难度体位等细节时,我又该做何感想?
“我究竟要从中得到什么?”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从我的嘴里冒出来很多次,以至于它变成了近乎一半口头禅、一半口号性质的存在。
“你会得到一个可以分享一切的地方,你也不需要为任何人保守任何秘密。绝不。”
治疗结束时,罗森医生双手合十,说:“今天就到这儿。”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罗森医生对我说:“我们结束治疗的方式跟十二步疗法一样,大家手牵着手围成一圈,平静祷告。但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环节,可以不参加。”
我回了他一个“这不是我第一次结束治疗”的微笑。我刚经历了持续90分钟的小组,如果说有人需要最后的平静祷告,那一定是我。熟悉的祷告词不诉诸任何特殊的宗教传统,旨在帮助上瘾者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上帝啊,请赐予我宁静,以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可以改变的;请赐予我智慧,能辨别这二者的区别。”
祷告结束后,每个人都会拥抱自己旁边的人。罗里和帕特丽斯,马蒂和埃德,卡洛斯和罗森医生。我看着他们,没有准备好上前去拥抱对方;但当帕特丽斯向我张开双臂时,我向前去接受了她的拥抱。我的两只手像空袖子一样垂在身体两侧。罗森医生就站在他的椅子前,等待小组成员的轮流拥抱。
我走上前,将手臂绕在罗森医生的肩膀上,然后迅速地抱了他。时间太短,以至于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或记住我俩相拥的感受。这个拥抱结束得如此迅速,仿佛根本不存在,没有给我的身体留下任何印记。我之所以拥抱他,是因为我想融入团体,做大家都在做的事情,不要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而引人注目。多年后,我看到新来的人加入并拒绝拥抱任何人,尤其是罗森医生,我都会吃惊到张开嘴,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不去拥抱罗森医生。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不要”,什么是“拒绝”。
治疗结束后,我搭上红线列车往北回学校。脑子里嗡嗡作响,都是今天见的新面孔、听的新词汇和打开的新世界。罗森医生表现得好像他对我无所不知,他自信肯定地对我下判断,比如“你根本不喜欢做爱”。好不自大!他是优秀的治疗师也不代表他什么都知道啊。曾经,我也一度乐在其中,如果他愿意问我,我会端正坐好,看着他和每个小组成员,好好地回复他们。
我还记得,第一次体验性高潮是在得州的一个春夜,当时天气宜人,我开着窗。
我有些失眠,所以打开了收音机,听到“您正在收听的是《两性夜谈》节目”。哇哦,这可不是小孩子能听的东西。我往被窝里钻得更深了。玛格丽特修女告诉我们,只有想生孩子的已婚夫妇才能做爱,否则,任何其他情况下的性爱都会让人下地狱,远离上帝、父母和宠物。有一天晚饭时,我妈证实了这种说法,她解释说,有两种罪过会让人收到通向地狱的单程票:谋杀和婚前性行为。
不难想象,当我调高收音机的音量时,就已经不再受上帝宠爱了。
一位听众承认自己无法与伴侣达到高潮,随后是露丝·韦斯特海默医生解释如何通过自慰来了解自己的身体。露丝医生通俗易懂地解释了阴蒂在哪里以及它有什么作用,就像知道自己正在和四年级的学生说话一样。
我可不能辜负这明智的建议。我的手在两腿之间滑动,碰到了那中间一点,有时候骑自行车骑太久,那里还会觉得有点疼。我慢慢地用手指移向那里,而后有一种感觉如温暖的海浪般一波波袭来,双腿也绷了起来。我幻想着电视剧《我的孩子们》中的塔德·马丁亲吻我的脸,并告诉我他爱我胜过派恩山谷的所有女人。我更用力。这额外的用力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疼痛,相反,我的身体朝着第一次光荣的性高潮攀登。然后,就像露丝医生所说的那样,我的整个身体都为之颤抖。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性高潮,我不禁觉得自己的身体既脆弱又有力。
在我童年的卧室里,在那温暖宜人的私密空间里,在露丝医生的温柔指导下,我体验了何为性欲。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发现了成年的性事秘诀。触摸自己和强烈的身体愉悦一定是下流的事情,因为从没有人谈论过要怎么做。“自慰”是我所能想象的最粗俗的字眼,我永远也不会说出口。
到四年级时,我已经厌恶自己的身体好几年了。从四岁开始,我很喜欢的芭蕾舞老师就一直说我的肚子太大了。“克里斯蒂,”她说,“收腹。”这样我就不会有凸出来的肚子了。她喜欢那些就算穿紧身衣肚子也不隆起、大腿肌肉柔软的女孩。我最想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并受到老师的喜爱,但我的身材让这两个期望都落了空。我还觉得,当我在服装店更衣室里试新衣服时,母亲的叹息恰恰表明,她希望我是骨架纤细的女孩。我坚信像我妹妹或者像詹妮弗和梅利莎这样苗条轻盈的女孩子能过得更快乐,她们当然也收获了更多的喜爱。为了变成那种身材娇小的女孩,我同自己的食欲做抗争,试图午餐时只吃半个三明治或不吃甜食,但我的食欲总能占上风。每天,我都会带着一杯水和三块饼干去厨房,但最后还是会吃不少薯片,喝上半壶葡萄汁。为什么我就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胃口?为什么我的身体总是阻碍我成为想成为的人?
我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为了摆脱暴食症,决心和自己的身体抗争下去。但是在黑暗的房间里,把手放在两腿之间时,我体验到了纯粹的、生理上的欢愉。在那几分钟里,我同自己的身体达成和解,然后进入梦乡。
罗森医生并不知道小克里斯蒂的这些尝试。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可是胆大到打开收音机探索未知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