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演习
虽然是秋天,午后的太阳还是火烧火燎地烫人。天空中的云,像海边被风吹皱的沙滩,静静地浮在那里,白得耀眼。田野上,大部分庄稼都已经割完了,变得广阔起来。只剩下一两片晚熟的庄稼没有割。
芦花村西的几亩高粱,竖着长长的高粱秆儿,像一支支红缨枪,把深红色的大穗举向天空,在风中抖动。

高粱地旁边有一座树林。树林里满地是深绿色的牛蒡草、金黄的野菊花、紫红的牵牛花。雨来、铁头、二黑、三钻儿、六套儿、小胖、杨二娃,还有几个小朋友,正在这林中玩耍。
这几天,敌人没向这边进发,芦花村变得安静了。只有河北很远的地方,大炮像闷雷,轰轰地响。
雨来和小朋友们用木棍和秫秸秆儿当步枪,学军队练操。每个人把自己所保存的八路军衣物,都穿挂在身上了。铁头戴一顶八路军伤员送给他的破军帽。帽子洗过以后,变得皱巴巴的。他不住地转动着脑袋,鼓着嘴巴,从帽檐底下射出两道又庄重又严肃的目光。瞧他那股神气劲儿,就好像这一顶帽子把他全身都武装起来了。
二黑的腿上缠了绑腿。他把系裤子的那条又窄又旧的皮带,扎在腰间外面,用一根细麻绳系裤腰。麻绳系得太松,他只能不住地往上提一提滑溜下去的裤子。二黑黝黑发亮的小脸上直冒汗,喜气洋洋的,咧着嘴巴,龇着满口白牙笑。
三钻儿腰间挂着个长条形的破皮套子,里面插着一把铁片剪成的短剑。他一会儿挂在左边,一会儿挂在右边,大惊小怪地警告别人:“别碰到我的剑上!当心扎了你!”
雨来头上戴一顶褪了色的绿军帽,帽舌软塌塌地耷拉着,快遮到眼睛上了。因此,他看人得仰起脖子来,差不多脸朝天了。他用牵牛花的藤蔓当作皮带扎在腰间。花朵颤巍巍地在腰上晃动,这不像皮带,倒像是花环。

他们“一二,一二”地喊着口令,挺胸收腹,直着脖子,迈着正步,在树林里转圈。他们先跪下一条腿,朝一个目标瞄准。后来就演习“冲锋”。他们呼哈喊叫地奔跑着,用当作步枪和刺刀的木棍扎草垛。在他们的想象中,这草垛就是守在阵地上的鬼子兵,连扎带挑,草叶乱飞。草垛的主人——二黑的爷爷,远远地跺着脚喊叫:
“小兔崽子们,把我的草垛都扎乱啦!”
他们转身向墙根的小树冲过去,把树枝砍打得乱摇乱晃,树叶子纷纷扬扬。三钻儿用剑一指旁边爬满豆角蔓叶的寨子,说:“去消灭最后一股敌人!”
他们又转身呐喊着向寨子冲过去,连扎带砍。一个老奶奶正在寨子里摘豆角,从寨子顶上的密叶中间探出头发花白的脑袋,睁大了眼睛,惊叫道:“我的老天爷,把我的豆角都糟蹋啦!”
他们转身向路边的马兰草冲去……
铁头的小妹妹二妞做护士,把高粱叶子当作纱布,连呼哧带喘地往杨二娃的胳膊上缠裹。杨二娃装伤员,可是装得一点儿都不像,雄赳赳地站在那里,嘴里不住声地叫着:“这不算啥,轻伤不下火线,快点扎上,再去消灭鬼子!”
他们押着想象里的一队俘虏——鬼子兵,走到街上。忽然听到有人喊:“来跑反的啦!”
只见村西大路上和庄稼地里,黑压压的人群,呼啦呼啦往这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