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冤家路窄
苏百川后悔了,不该把一大半钱都借给了赵华。
对于出洋,他有了准主意。尽管不舍家人,可求学是自己的毕生夙愿,终究三五年后还会相见的。既然如此,那离别前的礼物就尤为重要了。师父、师叔自不必说,大师兄和小师妹的一定要很特别才好。三师弟清高惯了,俗物未必入他眼,不如买一套善本好书。吴妈辛苦这些年,又格外疼自己,给她打一副金手镯吧。还有赵氏弟兄,还有大格格……手上的钱肯定不够用,今天要把能买的先买下,再另找时间出来。
苏百川坐着黄包车来到了天桥。正经过仙客来门前,不禁抬头看了看二楼,不料那赵素响正在小露台的茶桌前立着。苏百川大惊,忙叫停了车夫。
赵素响是特意回来的。他到二楼的包房露台,把桌面仔细查验过了,果然有很深的铜板嵌入的痕迹。这彻底印证了自己的推测:苏百川会武功,且内功深厚。
他下楼的时候,茶馆大堂依旧高朋满座。此时的说书人,四十开外,白面长身,水牌也换成了“说隋唐”。听众们照旧听得津津有味。真如意人走茶凉,波澜不惊。这种忘却,再平常不过。
“但见这员大将,胯下闪电白龙驹,手中五钩神飞枪。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来者何人?书中代言,正是隋唐十八杰位列第七的燕山公少保罗成……”
赵素响径直走出来,门外劈头撞到了苏百川。彼此心里都有了八九分底,不由相视一笑。苏百川信任他,即使洞穿自己也不会坏事。赵素响本就欣赏他,如今他又成了文武全才,必是马之良秘传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又很好奇他究竟练到了什么程度,却不能直接点破这层窗纸。苏百川也怕他问这个,故意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又干脆跟他说起了自己将要留学,打算买礼品之事。赵素响只好陪他各店走走逛逛,想找准机会与他到个没人的地方切磋比试。
听了空空儿的分析,揭心顿觉事大。倘若真是二哥杀了真如意,定会怀疑幕后指使人是自己,那可就凶多吉少了!“师妹,那我怎么办啊?!”揭心有点着急。
空空儿想了想:“要想不让二哥生气,你就必须要他相信,你安排真如意说书,完全是为了师门,是为了引通天拳的人出来。”揭心低头不语。空空儿察言观色,又道:“可如今说书人死了,通天拳的人却并没有露面。那你所谓有内应之事,就不能再瞒我,不然别怪我不帮你!”
揭心叹气:“唉!我们彼此是发了毒誓的,不能泄漏对方!”空空儿心喜,果然他有猫腻,故意黑脸:“你若不说,我这就去找二哥……”
揭心慌乱起身,扫了一眼门外,把空空儿让到了躺椅上,自己坐在她对面,这才压声说道:“通天拳的人早都不走线镖了!如今的邮局和银行,逐渐让镖行淡出,北京的大镖局,也不剩几个了。通天拳过去的字号叫‘宁远’,已经没有了。如今他们在给一家财主坐池子,两代人加一起,不过五六个,这其中有女人,还有不会武功的书呆子。除了那个身怀绝技的马之良,其他人不在话下。”
“你好大的口气!盗门和通天拳世代累仇,斗了小百年!扪心自问,咱们什么时候占到过便宜?”
“我都说了,我有内应。”
“那这人是谁?”
揭心叹气道:“不是时候呢,真不能说。我求你了师妹。”
空空儿冷笑不语,揭心又劝:“师妹你放心,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绝不保留。还有,给咱师父报仇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空空儿狐疑地看着他,揣摩着他的意思。
“别这么看我,到时候你得帮我呀。师父生前,可最疼你。”
空空儿平静得出奇:“师父的仇当然要报。可我上面有三个师兄呢,你们都死了,才轮到我。”
“你这话说的,让人心寒。”
空空儿幽幽地看着他:“师父的仇,有师兄们。我爹的仇呢?”
揭心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还卡在这儿。你们老竹帮的事,已经了断了。”
“没有。”空空儿愤恨地看着他。
“那是你的心念没断,不代表事实。那天晚上,我急于脱身没和你说实话。关于福郡王的事,我早就略知一二的。”
空空儿当时急了:“他在哪里?”
“太后西狩不久,朝廷跟联军议和,主战的月王被推赴菜市口砍了头!那福郡王也被发配了新疆,全家都死在西去的道上了。”
“假的!掩人耳目而已!”
“你凭什么这么说?”
“月王被斩,是事实。可是宗人府的人告诉我,福郡王被太后密保了,人就在北京。”
“有这样的事?!”揭心吃惊不小。
空空儿发狠:“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为我爹,为老竹帮几百弟兄,报仇雪恨!”
“如果真是这样,师哥愿意帮你。”揭心发自肺腑地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罢,向后一躺,轻轻合上了眼睛。哀怨之色,惹人怜惜。
揭心忍不住叹道:“可偌大一个京城,找人谈何容易?一年是他,三年五年也是他,万一,唉!万一没有结果,你岂不是耽搁了大好年华!”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师妹!三哥我是心疼你啊!你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不该只活在仇恨之中啊!”
空空儿闭目养神起来:“不听不听。”
“就连二哥那么一个昂头天外的人,也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你们俩当年那段感情……”
空空儿忽然睁眼:“住口,我和二哥,只是兄妹。”
“难道他配不上你?”
“他是直隶首富的儿子,无垢山庄的少主人,人才武功天下无双。我凭什么让人家配不起啊?”
“这不得了。这次见了二哥,我来说媒,先把你俩的大事办了……”
空空儿气急:“去去去。你就没安好心!当我不明白?我说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为什么呀?我觉得挺好挺般配啊!”
“我厌倦江湖,憎恨官府。我未来的郎君,绝不能是江湖人,不能是商人,更不能是官!”
揭心气笑了:“我的好妹妹,好男人不就是这几种吗?你全不要,那当姑子得了。”
空空儿冷笑:“不嫁男人就非得当姑子啊?笑话,臭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啊……”
正说到这句,只听外面一阵朗笑。空空儿闻声看去,一眼认出,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原来是苏百川和赵素响走进了店中。此时苏百川正无意间往里屋投来目光,由于光线阴暗,他隔着竹帘什么也看不见。空空儿却觉得他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不由心跳加速,喃喃自语:“不会这么巧吧?阴魂不散啊!”
“谁啊?”揭心纳闷。也凑上前去,透过竹帘往外一看,正瞅见赵素响。当即元神出窍,说话都结巴了:“真,真是阴魂不散啊!”
空空儿当即误会:“你也认识他?”
“嘘,嘘。”揭心只觉汗毛根根竖起,他像耗子一样蜷缩了身子,用微小而颤抖的声音道:“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就是鬼见愁!”
空空儿张大了嘴:“啊?他是鬼见愁?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