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知魂已断
“就是他，靠门口那个。”揭心用手一指赵素响。空空儿看清是另一个，方才放心。
苏百川从木匣子里挑出几块玉来：“这几个我要了，多少钱？”“少爷好眼光，都是开门的东西。既然这么对庄，那我给个底价，四件加起来，六十两银子。”老许轻车熟路地应对着。“这么贵？”苏百川吃惊不小。“已经是成交价了！”老许笑道。赵素响把满屋的古董扫探一圈，眉毛拧成一疙瘩：“我说掌柜的，你这像是宫里的东西啊？”老许一伸大拇哥：“没瞧出来，您才是行家。不是我夸口，我这儿的东西，从瓷器到字画再到漆器、玉器，件件都是宫里的真品。”
里屋的揭心暗暗叫苦，空空儿隐约听到一句“师妹，少陪了”，回头只见到窗扇在晃，揭心已没影儿了，他准是从后街跑掉了。空空儿忍不住一笑。
苏百川取出一张银票来：“我只有二十两。赵大哥，您有吗？先借我四十两。”赵素响嘿嘿一笑：“我像是有四十两银子的人吗？”“那就改天吧。”苏百川对老许抱歉一笑，把东西递了回去。老许也不劝，把木匣子收回。赵素响不忍：“等等，掌柜的。”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鸟枪：“我是鸟枪护军。”掌柜抱拳：“军爷，失敬。”赵素响愣愣地说：“我，我看你这东西，不像好来的。你给我朋友便宜点，我就不让衙门的人来查你。怎么样？”赵素响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仅自己红了脸，连苏百川都惊到了。老许不紧不慢地一笑：“军爷，我这儿的东西，样样干净。您随便查。”赵素响被扫了面子，索性大声：“话别说满了，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要我看，这一屋的东西，件件冒贼光。”在古玩行当，凡是上柜的东西，只要卖家不说来处，买家是不能问的，像“贼光”这样犯忌的话更是绝对不能提。
老许果然急了，正要发作，苏百川忙拦住：“别伤和气。掌柜的，我大哥他没别的意思，要不，您再给让一让。”他原不为还价，只想把话头儿岔过去，不愿让双方难堪。这老许是个人虫儿，什么买家没见过，自然不会真生气。他还是想把买卖做成的，这才很为难地说道：“三两五两的，我能做主。这差得实在太多了，没法跟东家交代。”
“不必交代。”空空儿挑帘而出。苏百川当即一惊。掌柜的见她出来，不知是何意思，正要发问，空空儿笑问：“这位少爷，头一次来啊？”苏百川忍住笑：“是啊。你是东家？”空空儿也一笑：“是啊！”“你俩认识啊？”赵素响看得一头雾水。苏百川和空空儿异口同声：“不啊！”
空空儿一伸手，掌柜的把木匣子递了过来：“卖多少钱？”“六十两。”“你有多少？”苏百川窘迫一笑：“二十两。”“我看您，像个读书人啊？”苏百川不及搭话，赵素响抢白道：“我兄弟是同文馆的高才生，这就要留洋了。”空空儿假意吃惊：“同文馆的学子，能光临我们小店，蓬荜生辉呀！”说罢看了看掌柜，掌柜的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这样吧，我做主了，这几样东西，算你二十五两。行吗老许？”老许素知她与揭心的关系，连东家都对她礼让三分，自己怎敢造次，忙笑说：“赔是肯定赔了，但我听姑娘您的。”空空儿暗赞这掌柜的是个人才，揭心店里哪一件不是无本儿的买卖，但人家就是会说话，让谁听着心里都舒服。于是对老许颔首一笑。“怎么样？”空空儿笑着问苏百川。苏百川不知道这些，很是感激，忙给她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慷慨，可是，我真的只有二十两。”“没关系呀，东西先拿走，明天你给我送五两来。”空空儿脱口而出。
“明天，我，我有课。”
空空儿心里乐开了花，她等的就是这句：“那，我跟你回去取吧！”
苏百川一惊，还在思忖。掌柜的很热心地插了一句：“姑娘，区区五两银子，怎么能让您受累呢？我去吧。”空空儿心说我刚才还觉得你会来事儿呢，怎么这么不开眼？淡淡道：“我倒忘了，东家让你去买半斤桂花糕。”掌柜一愣，朝里屋问：“东家从来不吃桂花糕的，东家？”
“是给我买的。”空空儿大声强调着。
掌柜哪敢再问，忙向二人一点头，臊眉耷眼出了店。苏百川想和她说话，空空儿偏不理他，却对赵素响笑道：“这位大哥，借一步。”说罢，示意赵素响去门外，赵素响狐疑着走了出去。苏百川也想跟出，空空儿一指他，小声斥道：“你别动。”苏百川错愕，竟然乖乖站着了。
空空儿跟出店，上下打量一番赵素响。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只得没话找话说道：“姑娘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大的买卖，佩服。”
“我没钱，可我家里有。你不服？”
赵素响心说你这叫什么话，也就不大客气地回应道：“不敢。姑娘单把我叫出来，有何见教？”
“刚才我在里面听见，您说自己是衙门口儿的人？”赵素响淡淡一笑：“算是吧。”
“别介意啊，我这人从来对官府没有好感。”听得赵素响一肚子火，心说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黑着脸不吱声。却听空空儿又道：“有个大盗叫‘小圣手’揭心的，你知道吗？”
赵素响的脸色立刻变了，要杀人一样阴冷可怖：“你认识揭心？”
“不认识啊。可我知道他，我们古玩行最怕的就是这种人。”赵素响点点头：“你问揭心做什么？”
“我见过通缉他的告示。刚才街上有个人，我看着挺像揭心的。”可把赵素响惊到了，鼻子、嘴巴、眼睛、眉毛全挤一块儿了。急问：“在哪儿？什么时候？”
“就刚才啊，你们进店之前，我看见他在街上晃呢！”“什么方向？”“往东边儿去了，这会儿应该还没走远。”
赵素响按住刀枪，对着店里的苏百川大声道：“兄弟，我有急事要办。先走一步。”说罢，旋风一般地去了。苏百川一脸莫名追出来，被空空儿堵住：“回去。”苏百川似乎看出些端倪，笑道：“你把他俩都支走，是想找我算账的吧！”空空儿冷笑：“你才看出来啊？”苏百川苦笑：“那天，我可真不是有意的……”
“晚了。”不由分说，把苏百川推回了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