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私房钱

据说，男人存私房钱，是现代男性争取独立的表现。传统家庭，男女不平等，存私房钱的是女人；现代家庭，说是男女平等，其实大多是母权社会，经济大权都掌握在女人手中。夫妻博弈，控制与反控制，男人存私房钱，就是这样被逼出来的。这跟单位私设“小金库”一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无非是想自己手头留有活钱，这样活得才潇洒。但我自结婚后，从来没存过私房钱，不是不想存，最早是无钱可存，现在是无法可存。

我刚参加工作时，工资很低，生活拮据，捉襟见肘，最盼望的，就是发工资。那年头，大家都掰着手指头计算发工资的日子。发工资之日，就是全体人民开心之时。摸着新崭崭的人民币，那手感真爽。爽是爽，但就那么一点点工资，入不敷出，哪还能存什么私房钱呢？我就是个经手人而已。工资经过我手从单位领回家，如数上交媳妇，媳妇见钱眼开，脸都笑烂了。其实，媳妇也不当家，穷当家，谁也不想干，我的钱和她的钱都放在抽屉里，任谁取用。媳妇只是喜欢我把工资交到她手里的那种感觉。

后来，国家富裕了，我们也水涨船高，工资慢慢上调，然后在九十年代末，来了个空前猛涨，涨得人人喜笑颜开。发工资那几天，大家群情亢奋，奔走相告，财务科忙得不可开交，穷于应付，就每人发一本工行存折，把工资打进去。我的工资存折自然由媳妇统一管理，我连经手人的角色也不用扮演了，摸不到现金钞票，原来领工资的兴奋感也就逐渐消失了。

不过，近几年，除了工资，还有津贴、奖金、课时费、指导费、书报费、过节钱、年终奖、评审费、答辩费，等等，五花八门，除津贴外都是现金交易，数百元至数千元不等，回家交给媳妇，媳妇眉飞色舞，一边数钱，一边表扬我，夸我是世界上最顾家的男人，然后抽出若干张，塞到我口袋里。周末换洗衣服，媳妇搜查口袋，常常问：“咋只剩下这点钱了？”好像搞审计似的。我很烦，说：“谁还记得啊！”媳妇就疑神疑鬼，旁敲侧击问：“是不是掉了啊？或被小偷摸了？”其实，媳妇是听信了社会上的传言“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就讽刺她说：“你也太小看这个社会了，就那一点点钱，能让我变多坏？”

朋友就劝我存私房钱，说有了私房钱生活才潇洒，我也动了心，计划在学院每次发钱的时候截留一定比例，连藏私房钱的地方都想好了，就夹在《资治通鉴》第五册里面。但还未付诸行动，学院就宣布，根据学校指示，今后所有的钱不发现金，全打在卡上。这个撒手锏让我的计划胎死腹中，心里很不爽，看到很多男同胞，都是夫妻很恩爱的，也怅然若失。

大概中国的幸福家庭都这样：夫妻一体化，不搞AA制，也不搞独裁制，貌似夫妻平等，但这样卡，那样卡，实际上都卡在老婆手中。后来，连我在外面兼课，在出版社出书，所有钱都打在卡上，想存私房钱操作难度太大。听说全国各单位都这样，据说是为了征税，结果却牺牲了我们男同胞在家庭中的独立地位，想潇洒也潇洒不起来。

上个月，我让媳妇去学院帮我交一张表，过了几天，我去学院开会，收发室小曾妹叫住我，说我有两张汇款单。心中窃喜，签字拿到汇款单，原来是两家报社登载我的博文寄来的稿费。小曾妹说：“前几天你爱人到学院来，我都没告诉她。”我说：“这是为什么？”小曾妹说：“男人总得有点私房钱嘛！”把我笑惨了，我说：“这区区几百元，算什么私房钱啊！”

二〇〇八年十二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