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中国妈妈心

中国父母再西化再洋盘，都是假洋鬼子假洋盘；谁能真洋鬼子真洋盘，不为儿女的终身大事操心？但中国妈妈比中国爸爸操的心更多：上中学时，生怕儿女早恋，影响学习；上大学后，又唯恐儿女不恋，年龄晃大，成为“剩男剩女”。常常是儿女不急妈妈急，可笑中国妈妈心！

却说我儿子上高中的时候，常常关上门，在自己房间里打电话，还把声音压得很低。显而易见，儿子不想让我们听见。儿子他妈，我媳妇，典型的中国妈妈，却不自觉，跟贼娃子一样，蹑手蹑脚摸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然后疑神疑鬼地向我报告说：“你儿子好像是在跟女生打电话！”我讽刺她说：“你管得宽！”媳妇却瞪着眯眯眼说：“我的儿子我不管谁管！”媳妇是担心儿子早恋，分散精力，影响高考。我笑着说：“没这么恐怖吧？据西方心理学家研究，早恋是青春的萌动与觉醒，可以缓解精神压力，激发孩子的向上之心，提高学习效率。”媳妇竟骂我说：“放你妈的狗屁！”严禁我在儿子面前散布此类奇谈怪论，并要求我通力合作，加强对儿子的秘密监控。我严词拒绝说：“我不想当贼娃子！”

有一天，我正在书房看“之乎者也”书，媳妇推门而入，煞有介事神经兮兮地说：“发现情况！”原来儿子把一封信揉成纸团扔在马桶里，却没被水冲走，被媳妇小心打捞了上来，湿漉漉摊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媳妇让我去看是不是恋爱信。我说：“你不会自己看？”媳妇说：“字太小，我看不清楚。”我只好跟她去卫生间，放下身段，蹲着晃了几眼，也看不清楚。媳妇就铺上几张报纸，命令我趴在地上看。我堂堂四川大学教授，在讲台上指点江山、叱咤风云，在家里却迫于媳妇的淫威，像个虾爬虫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把这份被媳妇截获的秘密文件仔细研究了一番，爬起来汇报说：“好像是女生的字迹，但不是恋爱信，是鼓励儿子好好学习的。”媳妇晓得我是孔门信徒，主张“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生怕我谎报军情为儿子打掩护，命令我再次趴在地上，将女生写的信高声朗读给她听。我不敢抗命，只好再次当虾爬虫趴在地上，学着娇滴滴的女声，用四川普通话把信咿咿呀呀朗读了一遍。媳妇惊抓抓叫道：“这么抒情，不是恋爱信是什么？”我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我的四川普通话误导了！”说我还能把毛主席语录读成恋爱信呢，用四川普通话现场表演：“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浪声娇语，媳妇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这才打消了疑虑。

儿子上大四的时候，几个小学毛根儿同学都有了女朋友，他还在单飞。我无所谓，媳妇却沉不住气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生怕儿子蹉跎青春，成为“剩男”。我斥道：“你这样婆婆妈妈，烦不烦人啊？”周末，儿子一回家，媳妇总要迂回作战转弯抹角，从足球明星、影视明星转到男女恋爱上来，说：“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娃子？热情大方的还是性格含蓄的？”儿子说：“现在的女娃子都飞叉叉的，我不喜欢。”媳妇吓一跳，说：“难道你想去当和尚？”我笑道：“又不是你谈恋爱，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娃子关你屁事！”媳妇却跟我生气，说：“我是他亲妈，怎么不关我的事？”好像我是个后爸一样。我不跟她计较，说儿子年龄还小，不用这样瞎咋呼闲操心，引用大巴山老家民谚说：“天下只有剩柴剩米，没有剩男剩女。”媳妇问：“那现在咋这么多剩男剩女？”我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这样闲吃萝卜淡操心的中国妈妈太多了。”

却说儿子读研究生，都研三了女朋友还是没有一点动静。我虽然不像他妈妈那样着急上心，也还是希望儿子最好能在同学中找到终身伴侣，互相了解，水到渠成。如果今后工作了，为结婚而结婚，不是托人说媒，就得花钱去打征婚广告：“男，一米七八，硕士学位，家道小康，父官喵主席，母业余歌唱颤花儿。欲觅一三十岁以下，专科学历以上，勤劳、勇敢、善良、端庄的女性为伴，拒访——”将人生最美好的事变成一桩讨价还价式的买卖或互探对方底细的谈判，很不诗情画意，也不温馨浪漫。儿子却表态说他不想找说四川话的女娃子，我问为什么，他说四川女娃子太凶了。我笑着对媳妇说：“都怪你这个母夜叉对我死歪万恶，破坏了广大四川女娃子温柔贤惠的光辉形象！”媳妇瞪我一眼，说：“放你狗屁！”自觉失态，赶紧笑眯眯对儿子说：“我骂你爸呢，都是被他气的！”建议儿子说：“找个说普通话的北方同学？”儿子又说：“用普通话谈恋爱，交流有障碍。”媳妇很吃惊，说：“难道要找个说鸟言兽语的洋娃娃？”儿子一笑，说：“更恐怖，吵架还得先翻外语词典。”媳妇无可如何，悄悄问我：“儿子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我斥道：“你才有病！”

临近研究生毕业，儿子还在找工作，有一天却突然打电话说他周末要带女朋友回家，不像是征求父母意见，倒像是下最后通牒：“你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如晴天一个霹雳，把媳妇惊呆了。缓过神来，媳妇就生我的气，说：“都怪你整天给儿子灌输些大男子主义，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什么‘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事先跟父母商量商量，万一我们不喜欢喃？”我赶紧表态说：“我喜欢！”媳妇斥道：“你瓜娃子！面都没见，你怎么就喜欢？”我笑道：“儿子喜欢我就喜欢。”结果儿子带女朋友回家，媳妇比我还喜欢，笑嘻了。

儿子的女朋友是他研究生同学，贤淑端庄，勤劳善良，现在已经和儿子结婚了。媳妇未雨绸缪，早在狮山现代花园小区为小两口儿按揭了一套三室一厅的电梯公寓房。装修布置新房时，媳妇自命为顾问，跟儿子儿媳打成一片，让我留守江安花园，与流浪猫为伍。有一天，媳妇陪儿子儿媳逛宜家超市购置家具，兴高采烈而去，却闷闷不乐而归。我问她：“这么快就爆发婆媳矛盾了？”媳妇摇摇头，很委屈地说为了一件家具的样式和颜色，男女双方持不同意见，男说男有理，女说女有理，儿子居然指着她和儿媳不屑地说：“你们女人——”媳妇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字字血声声泪控诉道：“你儿子翅膀还没长硬就死歪万恶，把妈妈看成‘你们女人’，养儿好没想头啊！”一唱三叹，把我笑惨了，我问她：“难道你们不是女人是男人？”

媳妇看着儿子儿媳的新婚照片，说很遗憾我们当年没有拍这样青春飞扬、温馨浪漫的照片，遗憾之后，却得意扬扬地戏谑我道：“我儿子比你帅！”我无语。

二〇一二年九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