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记忆过程的诞生

在这个章节开始之前，我们先做一个小测试，请回答以下问题：

你昨天的晚餐是什么？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你入读的学校的名字是什么？

你最好的朋友叫什么？

你现在的家住在哪里？

这些问题并不难回答，对不对？虽然看起来它们不难回答，但这些问题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横跨了十多年的时间，而我们轻而易举地就将它们回忆出来了。我们的大脑能记住这么多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信息，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那么在这个章节，我们将会详细地了解“记忆”这个神奇的过程，了解我们如何获取到信息，它是怎样在大脑中存储和保留，又是如何在我们需要的时候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通常来讲，记忆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可以分为三个步骤：信息接收、存储和提取。

信息的接收是记忆的开始，它源于我们的感官。比如，你收到了一个水果，眼睛会告诉你这个水果的样子，鼻子会闻到果香，手会知道这个水果的软硬程度和果皮是否光滑。在感知之后，大脑会对这些输入的信息进行“编码”，将它们转化为大脑自有的信息交流语言。而后，大脑会对转化后的信息进行存储。在存储的过程中，根据每一份信息具体的情况来判断，要将它们存储在哪个位置。最后是提取阶段，判断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将过去的哪部分记忆提取出来。

这三个步骤按照顺序依次发生，但互相之间也有着关联，并非完全独立。在分享记忆产生的过程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下，记忆的信息是怎样在大脑中存储的。

20世纪60年代，科学家们基于当时收集到的实验数据，提出了两种记忆存储模式：只能短暂保留的初级记忆，以及可以长时间存储甚至永久保留的中级记忆。几年后，著名心理学家理查德·谢夫林提出了另一种模型，将记忆的概念分为三种存储模式：

“感觉记忆”

说到感觉，在人类的五感中，视觉一直是人类接收外界信息最主要的来源之一，心理学界也有很多研究表明，在看到一个物体时，大脑接收了视觉信息，会在脑中留下与原物体看起来很相似的图像，而后以图像的形式存储，因此研究人员们将这种现象命名为图像记忆。

比如，在一个夜晚，你拿着燃烧着的烟花棒，在空中挥舞着写下一个字，燃烧的烟火和残留的光影让你在那个瞬间，的的确确看到了空气中有你刚刚写下的那一个字，你对它有了视觉的图像感，即使它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个图像的存在，就是一种图像记忆。

感觉存储是很多信息进入大脑后最初的存储地，无论是视觉、听觉，还是其他感觉。感觉存储能够在短时间内将有限的信息保存起来，而后可能转入短期或长期的存储，但转化的过程需要时间，如果大脑还没来得及将它们转入更深入的存储，立刻就会有新的信息叠加上去，这段感觉存储将有可能就此被擦除。

“短时记忆”

很多时候，我们在生活中经历了感觉存储的过程，但可能很少觉察到它。相比之下，我们对短时记忆存储的认知就深刻很多，它可以将记忆保留几秒，有时也可以达到几分钟。比如，请你现在回忆一下，刚才最后一个和你说话的人是谁？这本书的作者叫什么名字？

在你回忆的时候，你就在调用大脑控制处理记忆程序的能力。通常来讲，短时记忆的存储可以保留30秒左右。可以说，比起感觉记忆，短时记忆能够将信息存储更长时间，但存储时长仍然有限。如果我们想要继续保留它们，大脑可以调动起相关的调节模式，将它们转入长时记忆。

“长时记忆”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一直在使用短时记忆，但当我们说到“我记性不好”“记忆力差”的时候，其实我们更多的是在说“长时记忆”。

顾名思义，长时记忆可以保持很久，它的保存时间是没有上限的，甚至长达终生。这样持久的记忆能力也让我们十分依赖，我们将很多重要的信息，如身边人的姓名、日程安排等，存储在长时记忆中。

长时记忆能力是指将信息在大脑中存储很长一段时间的强大的记忆能力。它究竟可以保存多少信息？又可以持续多久？这些问题一直是未解之谜。科学家们可以设计出各种方案测试短时记忆，但至今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探究人类记忆存储时间的极限，而对于长时记忆能保存多少信息量，也仍然没有定论，一些科学家倾向于认为，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

在了解了大脑的存储模式之后，接下来，我们一起来看，记忆的过程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 信息的编码

当我们的感官收集了信息之后，大脑要对信息进行编码，才能进入记忆存储。在生活中，我们很容易发现，有的事情我们一转眼就忘了，而有的事情会让我们印象深刻，始终难以忘记。

前文提到，记忆的存储分为短时、长时等不同类型，那么，不同的存储模式，更偏爱哪些类型的编码呢？

为了探究短时记忆存储的编码模式，曾经有一位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实验。他找来几个人，在他们眼前依次展示六个英文字母，每个字母只停留0.75秒。这六个字母是从B、C、F、M、N、P、S、T、V和X中选择的，因为其中没有元音字母，所以展示的字母放在一起不会组成任何的单词，或者可以发音的字母组合，避免出现的字母因为能够组合在一起而让记忆变得容易。

展示完毕后，心理学家立刻要求他们写下看到的这六个字母。有的参与者无法完全正确回忆，在一部分字母上出现了错误，而这些错误十分耐人寻味。

他们比较可能出现以下几种混淆，F和S, B和V, P和B，等等。

从这个结果看，如果参与者没能清楚地回忆起刚才出现的字母，他们很可能会选择一个和正确字母的读音听起来更相近的。也就是说，尽管这些字母是直接展示在参与者的眼前，让他们看到，但他们的大脑却是通过字母的读音来编码的！

此后，也有更多的学者对这个课题进行了研究。他们发现，除声音编码外，短时记忆中也有一些基于词语含义的语义编码，视觉编码也存在，但是停留的时间很短，甚至不足两秒，因此更容易忘记。可以说，在短时记忆存储中，声音类的编码是最主要的编码方式。

由于短时记忆主要通过声音信息或者说是读音信息编码，所以回忆时发生错误也倾向于是声音的混淆，但对于长时记忆来说并非如此。大部分存储在长时记忆中的信息是通过语义编码实现的，也就是词语信息的含义。

对此，心理学家做了另一个实验。这次，他给了参与者5分钟的时间，让他们学习记忆一组包含41个词语的清单，而后，给出另一份词语清单，其中掺杂了9个语义相近的，以及9个完全无关的混淆选项，让参与者们进行回忆辨认。结果显示，虽然混淆选项的词语在记忆清单中完全没有出现过，但参与者们平均错认了1.83个同义词，而对于完全无关选项的平均错认值只有1.05个。由此可见，不同于短时记忆，在长时记忆中，很大可能会出现语义混淆。

除了语义编码，相关实验结果显示，视觉信息编码也是长时记忆的编码方式之一，它可能和语义编码是同时发挥作用的。事实上，人类的大脑有着难以估量的存储容量，可以存储上千份图像信息。

● 从短时记忆到长时记忆

在了解了不同记忆模式偏好的信息编码模式以后，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是，大脑的记忆系统到底是如何将暂时存放在短时记忆中的信息，有效地转入长时记忆。

了解和反思记忆产生和转化的过程，也就找到了提升记忆的方法，可以说，我们所经历过的事情，已经留在大脑中的记忆信息，就是可以用来整合新信息的记忆宝库。

那么，如何利用大脑记忆的特性，完成信息整合，并将短时记忆转入长时记忆呢？

答案是，重复或重组。

重复是我们最常用的记忆策略之一，如果有哪件事情记不清，那就不断地重复，直到能够将它深深地刻在脑中。这个记忆策略也可以看作是反复练习的结果。

那么，如何安排信息的重复出现，才能够获得最好的记忆效果呢？

相信一些即将参加考试的同学，在考前最后的复习阶段，对这个问题尤为好奇。但不幸的是，形成长时记忆的最好方式，是分散式记忆。

研究人员选择了一些学习新语言的学生，对他们的学习过程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观察和研究。他们发现，分开几次来学习和记忆新内容，比在一段时间内集中学习和记忆的效果更好，因为有了这样的时间间隔，每一部分的学习内容，会遇到不同的情景环境，也就有了不同的可编码信息的前后关联，我们可能用到不同的策略来进行编码。

比如，英语老师在万圣节教给学生pumpkin（南瓜）这个单词，还带着学生们一起雕刻了南瓜灯；在圣诞节时，扮成圣诞老人的样子出现，教给了大家Merry Christmas（圣诞节快乐）这句问候语。课程结束后，学生在复习和回忆这几个单词时，很容易联想到节日氛围，以及与众不同的那节课。这样教学的效果，比起将这许多单词集中记忆的效果更佳。如此，分散式出现也就让信息的编码、与其他信息的联结充满独特的细节，给予大脑很新鲜的刺激。

事实上，通过不断重复信息而强化记忆的过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除主观上的记忆意愿外，也有很多重复是外界灌输而来的，这个过程可能直截了当，也可能是潜移默化的。

在相关研究揭示了分散式重复带来的记忆效果后，这一结论在商界发挥了很大的价值。对于广告公司来说，让一件产品的信息长久地固定存在于消费者的记忆中，是他们很重要的工作内容。消费者只要对一类产品有了需求，立刻就会想到这个品牌，这样的广告投放效果，将为商家带来无数的潜在交易。

基于重复间隔为几个月的时间会带来最好的长期记忆效果这一研究结论，商家选择的广告投放方式，可能会在一个月刊或者季刊的杂志上，选择一个位置，以相对固定的频率投放下某个产品的广告，而不是在一本杂志上买下好多页版面，投放同一种产品的广告。

重组，是指对接收的信息重新进行整理，存储在大脑中。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给出一组词语列表，每个词语出现的顺序是随机的，让参与者自由记忆，自由回忆。反复尝试了不同类型的词语列表后，研究人员发现了一个现象：如果这组词语可以根据一定的规则进行归类，比如植物一类、厨房用品一类等，那么参与者在回忆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按照这些类别划分进行回忆；如果列表中的词没有什么明显的联系，那么参与者也会倾向于根据自己的习惯或者经验，在词语间建立一些联系，按照自己的模式进行回忆。这个结果表明，参与者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对信息进行重组或分类记忆，而后依次回忆出来。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记忆困境。比如，当认识一个新朋友时，要记名字、记长相；当学习一项新技能时，要记很多知识点。虽然时常有记不住的情况发生，但我们还是在日常生活的需求中慢慢总结出了很多很棒的记忆方法和技巧，来帮助我们解决困境。

比如，将信息“写下来”。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这里提到的“写下来”，不是指当我们接收到一段重要的信息时，立刻找到一张纸或打开手机记录下来。记录过程是确保信息不会因为没有记住而丢失，并不会加深我们对于信息本身的记忆。这里提到的“写下来”，是指对知识信息的整理、组织和二次加工。面对繁杂的信息碎片，将它们拼接起来，构成一整幅适合自己思维习惯的拼图，这个过程可以很好地帮助记忆。

此外，你可能也听过另一个记忆方法，叫“输出是最好的输入”。

当我们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把即将学习的内容教给别人时，我们会不由自主地调动起更多的精力，更为全神贯注地学习和记忆。同时，如果即将面对的是年龄较小、理解能力不强的学生，想要达到好的输出效果，就需要我们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讲解复杂的信息，从而迫使我们反复咀嚼知识内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自然而然地加深了对信息的理解，也随之进行了对信息的重组，巩固了记忆。

上面提到的两种记忆方法，是前人的经验总结，虽然后人在应用时可能并不了解记忆相关的原理，但隐藏在这些应用过程背后的，是基于理解之上的，将信息重组的过程。

除了有内在联系、能够理解的信息，在生活中我们也会遇到很多暂时不理解却需要记忆的内容，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一个绝佳的解决策略——记忆工具。

记忆工具可以理解为帮助我们记忆的一种方法或技巧，本质上来讲，它是可以为看起来没有关联的信息建立特别的意义关联的工具。它可能是一幅画，一组数字，甚至一段旋律。关于记忆工具，我们会在第三、第四章详细讲解。

● 记忆的提取

前文我们介绍了信息如何被接收、编码与存储，而对于实际生活来说，记忆是第一步，在需要的时候有效地回忆出来才有应用的价值。

当我们努力回想一件事，却想不起来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是记忆没有被提取出来，还是最初就没有存储进大脑中呢？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要来了解一下，大脑是如何提取记忆的。

对于短时记忆的提取，科研人员提出了一些模型假设，主要围绕着信息检索的方式，以及检索终止的条件这两个关键点。在短时间内记忆了几个信息点后，当我们想通过提取记忆寻找答案时，我们的大脑是在同时检索所有的信息点，还是一个一个地检索每个信息点？当我们顺利找到了答案时，大脑是立刻停止检索，还是继续检索下一个，直到这个短时记忆范围内所有的信息都检索完毕呢？

事实上，关于这些问题，心理学界也未能得出统一的结论。有人根据一些实验结果支持检索所有信息点这个假说，也有人认为目前的模型都存在对应的情况，但也都不完善。

由于记忆的存储和提取这两个过程有着许多联系，难以完全割裂开，所以对于长时记忆如何提取这个课题，相关研究也困难重重。但是科研人员还是想到了一些办法。比如，在参与者面前依次展示一个类别中的很多词，这个分类的词语结束之后换下一个类别，通过这样的展示让参与者记忆。而后，给出两种回忆条件，让参与者尽可能多地回忆出刚才记忆的词语：一种是自由式回忆，没有任何限制，让参与者尽情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回忆；另一种则是给出前面分类展示时类别的名称，让参与者在这个提示下回想词语。

结果表明，有类别名称提示的参与者能回忆出的词语相比自由模式下要多得多。由此得出结论，自由回忆数量少是检索提取上的失败，因为记忆的过程是完全一致的，排除了参与者没有记住这些词的可能性。这个结果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路——在回忆时如果有类似于类别名称这样的提示性信息存在，能否有效地帮助我们提取记忆呢？关于这个问题，在后面的章节会详细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