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们为什么会遗忘

● 干扰记忆的两个“元凶”

“大爷，楼上322住的是马冬梅家吧？”

“马冬什么？”

“马冬梅。”

“什么冬梅啊？”

“马冬梅啊！”

“马什么梅？”

这是电影《夏洛特烦恼》中的一个场景，是男主角夏洛重回故地打听马冬梅时，和楼下大爷的一段对话，后来被观众广泛引用，作为记忆力不佳的象征，用来形容学生在考试前的备考状态。

那么，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如此迅速地忘记接收到的信息呢？

关于这个问题，心理学界给出了一些理论模型。相关研究表明，当我们接收了信息，并将其转为长时记忆后，将面对两个挑战：干扰和衰退。

当新接收的信息和已经存储的信息发生了一些竞争时，记忆之间会产生干扰。比如，当我们学习英语，并且积累了一定的词汇量之后，可能提到某个词，脑中闪现的是英文表达，对应的中文好像卡在大脑中说不出来。在这个时候，大脑中对于同一语义的两种语音表达记忆，互相之间产生了干扰。在心理学上，这样的干扰被分为两类，如果新知识的学习妨碍了旧知识的回忆，称为追溯干扰；如果过去的记忆影响了新内容的吸收，称为主动干扰。两种干扰模型在不同情况的记忆提取中发生，一般认为是互补关系。

不同于干扰理论，我们的记忆如果单纯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退，就会发生遗忘。理论上讲，发生衰退的记忆，其痕迹会随着时间推移从大脑中消失，但不会有什么变化，或者说不会对其他记忆产生什么影响。

不过，衰退模型很难被测试，因为如果让参与者置身于一次测试中，他们在记忆完毕后可能会进行复习，这样的复习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无意的，而如果采取一些措施来阻止他们复习，那这段时间产生的记忆又可能会对之前的记忆产生干扰。

虽然困难重重，心理学家们还是找到了一些证据。相关的研究表明，干扰和衰退都会影响我们的记忆，但干扰的影响更强，可以说，干扰是影响记忆的主要原因。那么，如何抑制这样的干扰作用，尽可能保证记忆信息的真实和准确，将是我们面临的难题。

●记忆缺陷

在生活中，除了两个干扰记忆的“元凶”，也存在很多生理性原因，可能会让人产生和记忆丢失相似的症状，而这些症状的根源，往往是很难逆转的。

（一）我真的得了“健忘症”吗？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

一个人忘记了要做的一件事，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然后只好拍着额头，无比懊恼地说：“我真是有健忘症啊！”

对于“健忘症”这个词，认知心理学界对它有着更为清晰的定义。健忘症是一种外显记忆的严重丧失，分为逆行性遗忘和顺行性遗忘。逆行性遗忘经常出现在经历了一些创伤之后，比如因为外伤而遭受脑震荡，可能导致对创伤发生之前的一些目的性记忆的丧失。

20世纪30年代，一个年轻人在摩托车骑行过程中摔了下来。事故发生后一周左右，这位年轻人渐渐恢复了语言能力，看起来一切都好了起来，然而，医生很快发现，他对创伤之前发生的事严重失忆，当医生问起年份日期时，他给出的答案竟然是10年前的时间！他甚至认为自己还是个中学生，至于中间过去的10年，他完全不记得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个年轻人接受了一些治疗，对过去的事逐渐恢复了一些记忆。记忆的恢复从最早期开始，逐渐向最近的时期推进。直到事故发生的10周后，他恢复了关于过去几年发生的大部分事件的记忆，也终于能回忆起事故发生前几分钟内的经历。

在逆行性失忆中，记忆的恢复通常从比较遥远的过去开始，而后逐渐回忆到创伤发生的时候，也有的人会对创伤前发生的事出现永久遗忘的情况。

我们常常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7秒之后，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而顺行性遗忘就是类似于“7秒钟记忆”般的症状。它可能是由于药物或外伤导致海马体或周围皮质损伤，以至无法创造新的长时记忆。

在电影《初恋50次》中，故事开始于男主角亨利在海边的小吃店遇到女主角露西，两人十分投契，相谈甚欢，相约第二天一起吃早餐。第二天早上，亨利如约来到餐厅，见到露西后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没想到，露西一脸诧异，好像面前的亨利只是一个陌生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搭讪，还说他是一个变态。

原来，露西是一名美术老师，和爸爸、弟弟生活在一起，原本有着很幸福的生活。但一场严重的车祸后，露西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她只能记得自己车祸受伤之前的事，而受伤后的事情则只能记一天，晚上睡着后，第二天醒来就全忘了。家人为了不让露西难过，每天都把生活重置到她出车祸的前一天，每天准备同样的报纸，看同样的球赛，每天帮爸爸庆祝一次生日，这样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亨利了解到事情的原委，本想就此离开，却始终无法忘记露西的笑靥。因此，亨利开始每天以新的方式出现在露西面前，只为了让露西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

对于顺行性遗忘，科学家们还没找到合适的药物或治疗方法，但相关研究发现了关于它的一些特征。比如，患有顺行性遗忘的人，五种感官获得的信息都会受到影响，对于新的陈述性信息，他们无法形成新的长时记忆，但他们可以习得一些程序性的信息。比如，他们可能学会如何骑自行车，但是无法记得骑上自行车去了哪里。

此外，大多数人会经历一种“婴儿期”遗忘，即对于出生后不久的事几乎没有任何记忆。不过，这种遗忘是否属于“健忘症”的一种，仍然存在诸多争议。

读到这里，你有没有发现，日常生活中的自己即使一时间忘了什么事，也并没有真的得了“健忘症”。相反，即使总感觉自己记不住东西，我们依然拥有过去的记忆和创造新的记忆的能力，这无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二）阿尔茨海默病的秘密——被偷走的暮年生活

一位匿名网友曾经在网上分享了这样一段经历：年幼时，曾祖母与父母同住。记忆中，曾祖母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外祖母上门，曾祖母总是找各种理由和她吵架。那时候他还很小，听不懂她们在吵什么，只知道曾祖母吵着吵着意犹未尽，还要摔摔打打，砸碎好些东西，而外祖母也只能无奈地离开，说曾祖母这人不讲理，没办法相处。有时，曾祖母甚至会直接躺在地上撒泼打闹，叫嚷着让外祖母出去，却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缘由。面对上了年纪的老人突然的发作，家里人也都束手无策。

后来，他慢慢发现，曾祖母会忘事儿，而且忘得越来越多，忘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经常把邻居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拿下来穿在身上，也会盯着曾孙小小的身体却想不起来他是谁。曾祖母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后由家里人陪着去了医院，才知道这位80岁的老人已经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

说起记忆的缺失，我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健忘症，它是相关性最高的症状，但它的影响主要集中在记忆部分，相比之下，常见于老年人群体的阿尔茨海默病，则可能会导致包括痴呆、渐进性记忆丧失在内的众多症状。

阿尔茨海默病通常是在日常功能丧失的基础上确认的。阿尔茨海默病会导致大脑萎缩，尤其是海马体、额叶等区域。如果你给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做一次PET-CT（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你会发现他们的大脑中记忆功能相关区域的认知活动比正常人有所减少。阿尔茨海默病的发展是持续且不可逆的，目前可以使用一些药物缓解，但很难治愈。

阿尔茨海默病首次发现于20世纪初，而据统计，目前我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数量超过一千万。在我们逐渐进入老龄化社会的进程中，这个数字也在逐年增加。由于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大脑出现了损伤，而且损伤的部分各不相同，所以他们的行为逻辑在正常人看来往往难以理解。可以说，这样的损伤仿佛在他们和常人之间筑起了一堵认知的高墙，身处墙的两边，互相之间谁也不理解谁。一位在阿尔茨海默病专业护理机构工作多年的护工提到，在他护理的患者中经常发生“偷东西”的行为，但这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偷窃，只是因为患者的大脑在受到损伤以后，已经失去了“拿东西要付钱”的思维逻辑。既然他们已经没有了相关的认知，又怎么能说他们是在“偷”呢？

很多老人有着精彩的前半生，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而当他们逐渐步入老年，即便并非患上阿尔茨海默病，也要面对因为生理机能弱化而带来的自卑感。我们能给予老人们一些简单的赞美与理解，对他们来说就是莫大的鼓励。善待老人，亦是善待明天的自己。

● 遗忘的幸福

在生活中，“记性差”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困扰，似乎大家都希望自己的记忆力更好一些。的确，遗忘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比如错过约会、通不过考试或社交失利，但一份绝佳的记忆能力，真的能为我们带来无限的幸福感吗？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群人，他们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十分清楚。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医学异象，称为“超忆症”。这类人不会遗忘任何事，甚至通常对一些不好的事情记忆得更为深刻、清晰，也更持久。

我们的生命中难免经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是灾难面前的死里逃生，可能是挚爱亲人的永远离开，而如果这些经历时刻都留在大脑中，仿佛一段影像，反复播放而没有停止的方法，只会给我们带来无休止的痛苦与悲伤。虽然他们好像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但这种能力也给他们的精神带来巨大的压力，如果情况严重，他们可能陷入精神崩溃。

现在的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时代，信息获取已经不再是仅仅出于需要，相反，我们每天都在被迫接受大量无用的信息。在这样的环境下，大量混杂的信息不仅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也为我们获得真实、有用的信息产生了干扰。

有些时候，遗忘也是一种力量，虽然我们无法像邓布利多教授一样，用魔法直接将记忆从大脑中抽离出来，但我们可以不反复回忆那些想要忘记的信息，这样它们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掉。如果再次遇到在生活中忘了什么事，不必自责，也不必懊恼，可以悄悄告诉自己，拥有遗忘的能力，也是一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