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待逍遥游
《庄子》开篇之作《逍遥游》在整个庄学思想中至关重要。对于《逍遥游》篇在《庄子》文本中的重要性,研究者代不乏人。成玄英在为《庄子》作序时,诠释《庄子》内七篇各篇主旨并明确了以《逍遥游》为首的各篇之间顺序次第的合理性:
所以《逍遥》建初者,言达道之士,智德明敏,所造皆适,遇物逍遥,故以逍遥命物。夫无待圣人,照机若镜,既明权实之二智,故能大齐于万境,故以《齐物》次之。既指马〔蹄〕天地,混同庶物,心灵凝澹,可以摄卫养生,故以《养生主》次之。既善恶两忘,境智俱妙,随变任化,可以处涉人间,故以《人间世》次之。内德圆满,故能支离其德,外以接物,既而随物升降,内外冥契,故以《德充符》次之。止水流鉴,接物无心,忘德忘形,契外会内之极,可以匠成庶品,故以《大宗师》次之。古之真圣,知天知人,与造化同功,即寂即应,既而驱驭群品,故以《应帝王》次之。
王夫之在其《庄子解》中论述内篇系统性时也把《庄子》内七篇全放在“逍遥游”的统摄之下:
逍者,向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故物论可齐,生主可养,形可忘而德充,世可入而害远,帝王可应而天下治,皆吻合于大宗以忘生死,无不可游也,无非游也。
清孙嘉淦从《庄子》写作原因入手,由内七篇的整体性角度论述《逍遥游》篇是《庄子》担纲之作,其《南华通》解《逍遥游》主题曰:
逍遥游者,庄子之志也。其求道也高,其阅世也熟,阅世熟则思远害,求道高则入虚无。以为天地并生,万物为一。而徒以有我之故,遂有功名,是生利害,故必无己,然后心大而能自得矣。《齐物论》之丧我,《养生主》之缘督,《人间世》之无用,《德充符》之忘形,《大宗师》之人与天一,《应帝王》之游于无有,皆本诸此,实全书之纲领,故首发之,所谓部如一篇,颠之倒之而不可者也。
钱穆《庄子纂笺》引方潜评价《逍遥游》曰:“状大体大用也。无己故无体,无功无名故无用;是为大体大用。后六篇皆阐此旨。”
罗宗强在为涂光社的《庄子范畴心解》作序时,也从文本系统性角度把《庄子》一书评价为“一部不易解读的书”,而“《逍遥游》是《庄子》的开篇,注家普遍认为这是全书中最重要的一篇,有的甚至认为是全书的纲”
。张涅梳理了《庄子》内篇与其他篇目的关系,指出《逍遥游》在整篇《庄子》文本中占重要地位,是理解《庄子》的关键:“从结构关系看,‘内篇’的其他六篇是对《逍遥游》的思想展开,‘外杂篇’又是对‘内篇’的解说、补充、发展和变异,由此构成了一个开放的、扩展的、建构和解构相统一的思想系统。”
和前述庄学研究者注重从文本结构出发研究《庄子》体系不同,徐复观在其《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中探讨春秋时期人性在不同学派中的表现特点,厘清中国文化史中各家各派对人性的基本看法,指出庄子所追求的人性特点是对精神自由的祈向:“庄子对精神自由的祈向,首表现于《逍遥游》,《逍遥游》可以说是《庄》书的总论。”
因此,《逍遥游》是《庄子》的扛鼎之作,庄子哲学思想的微言大义以总括的形式体现在《逍遥游》中毋庸置疑。
每一个伟大的哲学家都有其自己的独有视角,我们一旦掌握这个视角,他的整个哲学体系也就好理解了。故准确地理解《逍遥游》是把握庄子哲学思想的一个必经之路。在本章,我们试图先用全局视野把握《逍遥游》,从整体上考量庄子思想中“逍遥游”之内涵,再对《逍遥游》进行细读,从而将庄子的逍遥思想梳理为三个层面,即:“无己”逍遥、“无功”逍遥与“无名”逍遥。庄子也正是在这三个层面上建构其哲学思想大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