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袋鼠猪喝醉了

很久以前，我看见四个人牵着一条狗横穿拉斯维加斯大道。

那条狗身穿戏服，四处张望，仿佛在说：“这是怎么了？你们没事吧？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没有人回应它，因为大家都在看他们的朋友转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随着自身的旋转，这个东西拼出了一行字：生日——生日——生日，派对——派对——派对。

这几个家伙并不像狗那样困惑，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有人过生日！这很正常。为什么不能在生日的时候热热闹闹地庆祝一下呢？

可是狗狗并不知道生日是怎么回事。它们无法把生日和派对联系起来，也理解不了戏服的用处。为什么要给狗穿这玩意儿？

想象一下，假如你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该多困惑啊……

动物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意味着什么。它们只知道，这可能是生活方式发生永久性巨变的第一个预警信号。

它们真正能选择的，唯有相信我们。

我是说，还能有什么别的选项呢？

对于家养动物而言，这种体验还是挺常见的。我这辈子都在跟各种各样的宠物打交道，做各种对我来说很普通，但在动物看来很可能不正常的事情。

我曾经凭一己之力震撼过一条狗，委婉地说，那家伙算得上“头脑简单”。当然，大多数的狗头脑都比较简单，但这条狗可不是一般的“简单”。

收养了这条傻狗之后不久，一天晚上，我喝醉了，在看《动物星球》的时候睡了过去。傻狗趴在角落里的狗床上，眼睁睁看着我突然静止不动了，拼尽全力才克制住内心的恐惧。

《动物星球》的下一段是关于鲸鱼的。因为喝醉的时候聋得厉害，所以我把电视音量调得很高。还有一个冷知识：当你喝醉了睡着的时候，鲸鱼声呐绝对会给你带来巨大的惊吓。

这一下把我吓得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打翻了水杯，继而引发了二次惊吓——因为不记得手里还拿着一杯水！我还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给袭击了，为了震慑来者，我大喝一声：“住手！”

意识到这只不过是鲸鱼的叫声时，我非常尴尬。

这对我来说是诡异的十秒钟。对任何人来说都非常诡异。

现在，请想象一下，假设你手无寸铁，完全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

但是没关系，有一只比你体型更大的粉红色生物和你一起生活。它看上去像一头奇怪的猪，也有可能是袋鼠。

出于某些原因，袋鼠猪会喂你吃东西，把你带到外面让你拉屎。你不知道它为什么这样做，但你相信它自有道理。

然后有一天，袋鼠猪回到家，浑身散发着一股化学药剂似的怪味，腿脚也不怎么利索。 你心想，它是不是走不动了……万一它不能继续照顾我们该怎么办？要是我们再也不能出去拉屎了，可怎么办呀？

袋鼠猪打开它那个藏着图画和声音的盒子，坐了下来。

也许不要紧，你又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也许它只是需要吸收一些图画和声音。你开始放松下来，未来好像又变得光明起来。

突然，你听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噪声：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欧！！！

袋鼠猪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摆出防御的姿态。

它似乎不太高兴。

你会怎么做？你打算如何回应？

我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动物会怎么反应，但如果你是这条狗，你首先会在恐慌的驱使下，做出下意识的反应：百米冲刺。

你就这样乱窜了一会儿。

尽管你跑得飞快，但还是发现了盒子里的鲸鱼，并且意识到是它们搞的鬼。

你冲上去咬鲸鱼，但盒子表面的那层硬壳在保护它们。

一连串事件令你大受挫折，于是你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冲进餐厅。那里没有什么可以安慰到你，只有椅子。你鲁莽的横冲直撞不可避免地放倒了其中一把椅子。

出于某种神秘的受力角度，你的腿和脑袋跟这把椅子纠缠在了一起。

作为一条狗，一条头脑复杂程度低于平均水平的狗，你不明白这只是你撞上椅子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后果。椅子——它没有神经系统——是无法主动攻击你的。

在你看来，椅子肯定是故意的。

就这样，你对椅子产生了永久的恐惧，而椅子竟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惩罚或限制。

你没法质疑这个结果，也不能去问袋鼠猪，为什么它看到了椅子的所作所为，还会允许如此暴力的家伙住在房子里。你只能无助地旁观，期盼椅子的暴力行径不会变本加厉。

宠物的生活就是这么难，不断遭受着看护人一手造成的、来自各个角度的、看似疯狂的攻击。

幸运的是，动物的心理素质强悍，精神抗压能力跟拖拉机不相上下。我们几乎可以对它们为所欲为，无论你有什么企图，它们都会做出积极的回应： 好吧，试试就试试，感谢您搭理了我。

但我们并没有止步于此。我们不满足于只是让它们坐在那里，被动地接受一团混乱的生活真相。不——我们还希望它们 参与其中。

直到看了一段兔子参加“敏捷比赛”的视频，我才意识到这个现象的普遍性。

我不确定兔子知不知道自己在比赛，反正在场的人类都知道，他们为兔子加油，玩得很开心。

那只兔子看起来还挺自得其乐，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按理说这种比赛势必会引发它的困惑。

下一段视频也是差不多的内容，只不过主角从兔子换成了蜥蜴。再后来是一只仓鼠。

一连看了几个小时，我断定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躲得过敏捷比赛的折磨。

噢，你是一只鸟？没关系。迈开你的小细腿，参加“跨越树枝障碍赛”吧！

猫、狗、马、猪、蜥蜴、鱼——只要它能动，就可以参加比赛。

动物们知道“啃脸”和“互相追逐”代表什么意思。它们能想明白。不就是追来追去、啃来啃去嘛，简单得很。

但是你让它们又是钻又是跳地越过一连串管子——明明那些乱七八糟的管子周围有更好走的路——还要做得比别的动物更快、更好或者更漂亮，而且这样的努力并没有任何实际用处……我不禁怀疑，动物们能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可以的话，我们肯定会跟它们解释一下——尽可能解释清楚。

但如果说动物们不会有疑问，我是不信的。

它们就这样度过了一生。满腹疑问，不明就里，不得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