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白日梦

我有一个白日梦。在梦里，我穿得像个征服者，骑着一匹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面，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紧实的肌肉和突出的线条。

我骑着马来到一位面目模糊的大人物跟前——他头戴王冠，显然位高权重。因为背景音乐太吵，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神情严肃，可能是要交付给我一项任务。

当音乐播放到高潮时，我露出如下这副表情：

我和大人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看得出来，我是这个大人物——甚至全世界——唯一的希望。

于是我疾驰而去，执行任务。

结束了。这个梦很简单。

不需要知道细节，不需要什么逻辑。我只是喜欢做梦时的那种感觉。

还有一个场景，它是我最喜欢的白日梦之一：我在开车……

漫不经心……

我还倒扣了一顶帽子，这让梦境显得很真实。

我的朋友也在车上。这一次是格雷格。

我们玩得很高兴。

假如想让故事更有吸引力，还得在表现“我们什么都不在乎”这一点上下更多功夫，但除此之外，这个场景本身就让我足够享受了。

这种白日做梦的体验，就好比观看一部我自己主演的电影，剧情由我随意想象，不用关心叙事方式、剧情可信度或连贯性，因为我知道，作为观众的我不会提出任何质疑。

大多数时候，我在白日梦里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只要角色够酷，都可以掺和两下。

不过，假如我需要，这些故事也可以变得更加具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感受同等程度的刺激，我不得不把故事编得越来越极端。

（这一段我试图想象自己跳出了有史以来最棒的舞，但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跳，所以就糊弄过去吧。）

我最深重的恐惧之一，就是这些私密的白日梦情节遭到泄露。虽然想象不出会以什么方式泄露——也许会有人在我意识上传时把它们转换成视频发布出来——总之我很害怕自己的白日梦被别人知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了解背景的人会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我认识的人也会看到这些片段——甚至会在不经意间出镜。这可不是那种你会因为参与其中感到光彩的事儿。

在我的白日梦里，就算处理得当，这些被迫充当配角的熟人也难逃人格受到隐晦侮辱的厄运。假如处理得不好，他们甚至会在镜头里变成满足我精神自负的玩偶，反复说出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打死也不会认同的台词。

跟我在白日梦里“合作”的一部分演职人员会觉得受到了严重的冒犯，还有人会觉得遭到轻视，但绝对没有人会说：“没错，你编排得很好，我很喜欢你在剧里面对我的刻画。”

从这些情节中，不难看出我在恐惧些什么，以及要让我相信自己很伟大是件多么容易的事。

可我停不下来。既然已经把自己想象得无所不能，怎么可能自动走下神坛，这岂不是毁灭性的打击？我是一只充满悲剧色彩的贪婪野兽，有着太多的梦想，无法满足于现实。我想体验所有称得上“酷”的事情。我想骑着龙去战斗。我想变得重要。我想知道，如果包括瑞恩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相信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成为高难度斗舞比赛和数学竞赛的冠军，为人类赢得奇迹般的胜利。我想像角斗士一样勇敢。我想像神明一样强大。

我不知道在真实的世界里，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一切。

即便有可能，大概也很难。

假如真是这样，就没有人会觉得我的表现有多震撼了。

所以我得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