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大爆炸
到唐朝为止,千百年间,在世界各地的文化中,从旧石器时代流传下来的颜色仍被广泛使用着。在古代文献里,关于氧化铁和赭石的记录随处可见。实际上,在人类最早关于颜料的文字记录中(比如在亚述楔形文字或埃及象形文字),就已经出现了氧化铁和赭石。它们遍布埃及古墓、亚述古城、古希腊遗址和古罗马遗址中,这足以证明它们的重要性。
人类一直在拓宽色彩空间。事实上,最早出现的一些技术都是用来制造颜色的。例如,除了洞壁上用白垩制成的白色,铅白(碱式碳酸铅)作为一种新的白色出现在人类的颜料盒中。公元前300年左右,泰奥弗拉斯图斯在《石头志》( History of Stones )中首次描写了铅白这种颜色。几乎在同一时期,中国也开始制造铅白。在某种意义上,铅白也可以被列在世界最古老合成颜料的清单上。在伊拉克的乌尔古城遗址中,考古学家发现了铅白的痕迹。乌尔古城是人类最早的定居点之一,在公元前7世纪的亚述巴尼拔图书馆的泥版图书中也提到过它。在阿卡德语中,铅白被称为“呼拉露”(hulalu)。从语源学角度看,这个单词可能与表示“醋”的单词存在关联,而醋正是制造铅白的关键原料。
此后,人类仿佛展开了颜色制作比赛,从而引发了一场“颜色大爆炸”。老普林尼在《自然史》(写于公元77年,两年后老普林尼在维苏威火山爆发中丧生,此书未完成)中惊叹于画家仅用旧石器时代流传下来的白、黑、黄、红,就能画出逼真的画作。不过,老普林尼也承认,世界正在发生变化。除了“暗淡”的颜色,还出现了“鲜艳”的颜色,比如朱红、石青、提尔紫、龙血红以及靛蓝。老普林尼说,客户想用这些颜色粉刷房子或绘制肖像的话,就要承担颜料的费用。这说明,这些昂贵、具有异域风情的颜料可能是“进口货”,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罗马壁画使用的一种紫色颜料是由埃及蓝和赤铁矿调制而成的。数百年来,研究人员一直想弄明白,取自庞贝古城的粉紫色颜料样本究竟是提尔紫、茜草红或靛蓝,还是其中两种或三种颜料的混合物。
这些颜色构成了古代国际贸易网的基础,它们是全球流通的商品。唐朝和阿拔斯王朝都有雌黄,这是一种含砷的黄色矿物。阿拔斯王朝还会使用茜草红。它是从茜草的根部提取出来的,主要的着色剂是名为“茜素”的化学物质,茜素能与植物纤维中天然存在的铝等金属元素相结合。严格来说,茜素就是一种颜料。在古埃及木乃伊的裹尸布中也发现了茜素的痕迹。阿拉伯人会制作提尔紫,它提取自染料骨螺等软体动物,可以调出从深红到深紫的颜色,是一种价格不菲的颜料。提尔紫的制作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3世纪,当时制作它的工坊遍布整个地中海沿岸。
中国早在公元前5世纪便已开始用铅制作颜料。在汉代,铅白被称为“胡粉”。“胡”意为“膏糊”,即药膏或彩妆。人们会用这种颜料来粉刷建筑,或在绘制壁画前将其作为基底。比如在汉朝的官衙,人们会先用铅白涂壁,然后再画上贤人烈士的画像。后来,小部分中国古代的艺术家似乎改用白垩作为白色颜料。
在中国古代,有一种红色颜料叫作“铅丹”,有一种黄色颜料叫作“铅黄”。从6世纪开始,铅黄成了风靡一时的化妆品。唐代的富家女子会把自己的面部和胸脯涂成白色,额头涂成黄色。她们还会使用从南亚紫胶虫中提取的胭脂红来打扮自己。有些历史学家认为,在古代,朱砂(硫化汞)比铅丹更有可能被制成腮红,尽管朱砂也具有毒性。唐代女性(至少是富家女子)还曾经流行剃掉自己的眉毛,用眉笔描画上新眉毛。当时流行的眉色和眉形多种多样,但到了8世纪后期,早期流行的一种绿调蓝色的眉色被波斯深靛蓝取代了。
当然,在8世纪的中国,颜色浓艳的物品绝不止彩妆:丝绸要染色,墙壁和雕像都要上色(中国当时的建筑外观颜色鲜艳夺目)。颜色不仅增加了商品的美感,还增加了它们的商业价值,激发人们的购买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