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动：看见，是转化攻击性的灵丹妙药

在创作关于攻击性这本书的时候，我们同步在媒体上分享这些内容，并获得了一些非常有代表性的反馈，以下是依据反馈内容展开的一个互动，也是第一部分的互动反馈，在此分享给大家。

攻击性是一个人生命发展的动力，你必须主动有“我想要”这样一个概念，并且愿意为之去做出努力。当你想向这个世界表达自己的意见或想法、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感受时，这都是在尝试表达你内在的攻击性。从这一点上讲，攻击性无所不在。

在这里我要感谢各位的喜欢，当我向这个世界发出了我的攻击性——我要创作这本书——我的愿望，你们呼应了我。当你们决定阅读这本书的内容的时候，你的内心也正是有一个愿望，想要跟内心的攻击性发生连接。最重要的是，你已经以你的实际行动，展开了你的生命力。

我看到大家对“攻击性”这个主题的看法，在感叹这个主题的吸引力的同时，也很欣赏，大家能够表达自己的声音。因为你们的声音，正是你们内在攻击性的表达和呈现，这是非常珍贵的。同时，因为你们的表达，我感觉到了你们与我的互动，攻击性就这样流动起来了。

著名的客体关系大师温尼科特说，“母亲有一项工作：在婴儿咬、抓、拉扯她的头发和踢的时候，要存活下来。如此，婴儿就会对爱这个词找到一个新的意义感，新的事物在婴儿中诞生，那就是幻想”。

通俗地讲，温尼科特认为在婴儿的无意识里是存在攻击性的，当攻击性指向母亲时，如果母亲能够镇定地给予抱持性回馈，那么母亲用自己的内在空间将婴儿的攻击性消化掉，并反馈给婴儿。在幻想里，婴儿认为母亲在她的攻击性下存活了，此时她更能感觉到与母亲的融合，这是爱的体验，并开始给爱赋予正向的意义。

我们生活中的很多情境都有一些婴儿期需要违背足够满足的痕迹，借用这个攻击性视角，来理解和应对我们生命中的失望和挫败，将对我们有很多帮助。

比如，除了喜欢，有的读者朋友也对我的一些表达感到失望。在我以前对攻击性没有太多理解的时候，可能很难尊重他人可以有自己的感受，并且可能会认为她们在挑剔我、打压我，甚至在指责我。但是现在因为理解了攻击性，我看见我在这一刻，也有小小的失落，当我跟这些感觉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开始能够体会那种失望感。

我渐渐地理解了它，也接纳这个在我心里浮现出来的小小挫败感。当这些感觉慢慢流过的时候，我能够看到，这些表达都带着很多诚意，透过这些诚意，我看到一个美好的愿望，那就是他们也很想从这些内容里面得到更多，以及他们也想要为自己变得更好而做一些努力。

于是，我更相信，在这样的时刻，他们并不是要夺走我的意志，而是给予我一些反馈，使我变得更好。而且，我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我并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一个人，我只是做自己，不断地成长，也会不断地、有力量地变化着。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了被攻击的感觉，反而觉得他们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我想正是因为我愿意且能够看见自己的感受、想法，在某种层面上，我成为我自己的容器，接纳了这些感受。在这个过程中，我没有被“失望”摧毁，也没有用同样的方式攻击其他人，我们都活了下来。我将那些失望转化成了更加正向的意义，并赋予了更多爱的力量。

我所见证的个案，为我提供了非常特别的视角，我从很多来访者身上看到了早年养育的失误给生命带来的伤害。同时，作为咨询师我又在从事着心理修复的工作，充当着母亲的理解与接纳的功能，以及父亲的引领、分离的功能。

比如，有的个案攻击我的时候，也会说“我对你很不满意”这样的话，我一般都是请他多谈论一下：是哪些地方不满意？这里面还有什么？他希望怎样？当我不逃离，并且还愿意迎上去询问他对不满意的感受时，他的攻击性就会被重新涵容，那些隐藏在心底里的悲伤、难过将能够被重新言说。

通常可见的是，当我们能够谈论这个不满意的时候，他的愤怒可以被尊重、被接纳。如此，我既没有被真正摧毁，也没有攻击他，他也还活在这个关系里。如此，关系中爱的部分将重新被创造，攻击性往破坏性发展的冲动，就开始转向，朝着创造力的方向发展。

攻击性是每个人内在都有的力量，真实地表达自己，减弱的不是攻击性，而是攻击性行为。

有一些朋友对于攻击性、破坏性、毁灭性、创造性这些表达有一些误解。

比如，有一位朋友这样说：

“很喜欢听您关于攻击性的理解与分享，对于真实面对自己，很有帮助。只是有些困惑，第一节真实之美，与真实的自己连接。真实地表达自己，产生的结果是减弱攻击性，缓解冲突，维护关系，是这样吗？但第二节却提倡攻击性，有攻击性才有生命力，才有魅力？第一节的减弱与第二节的生命力有矛盾吗？”

感谢这位读者朋友。这是一个很棒的问题。

这两者并不矛盾。攻击性，从来不是减弱的，我认为攻击性是每个人内在都有的力量，这个力量在本质上，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一个平常外表上看起来非常温柔的人，心情不好时，攻击性也会变强，而另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心情好的时候，也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

真实地表达自己，减弱的不是攻击性，而是攻击性行为。过分压抑自己真实的想法、情感，其实这些想法、情感没有消失，而是积累起来了，就像是一个气球，越吹越大，张力累积到一定程度，突然爆炸，此时的威力不仅会伤害到别人，也会伤害到自己。

当你能够觉察自己的时候，尽可能地减少这种过度的压抑，你的攻击性就不容易产生破坏力。也就是说，当你真正关注自己的内在，照顾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就是给自己一个很真诚的看见，而看见，会使得攻击性更可能朝着一种创造性的方向前进，会使你的表达不会含有那么多敌意，甚至几乎没有敌意，而是带着深深的理解。

攻击性就是生命力，有了攻击性的推动，生命力才会呈现出勃勃生机。我鼓励你表达出自己的攻击性，并不是说鼓励你去攻击他人，而是鼓励你敢于释放被压抑的攻击性，无论是过度压抑，还是过度放任攻击性的表达，不仅是对自己的伤害，也是对关系的破坏。找到合适的方式表达出来，才能真正有效地使用自身的攻击性，从而减少对关系的破坏性。

正如另一位听友所说：我是一个攻击性比较强的人，在亲密关系中，如果我有情绪了我会表达出来而不是忍气吞声。但有时候激烈的言语就伤害到了对方，事后我又常能看见自己的情绪和给对方带来的伤害并且道歉，这使得对方对我又爱又恨，时间长了也会影响关系。那如何平衡这个攻击性呢？

平衡攻击性

这位读者能这样表达出来，就意味着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想要恶意伤害对方，这里更像是，在有情绪的时刻，不太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张力。能够事后道歉是个很率真的品质，但光道歉不改变，还是会陷入困顿中。

平衡这种攻击性，意味着把自己的情绪张力平衡好。而这个情绪张力，可能是内在的一部分无法被驾驭的黑暗力量，可以试着去看一看，在言辞激烈的时刻，你的内心发生了什么？是否觉得自己很受伤？以及当你这么做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这样去看见自己的感受，以及内心的历程，对我们了解自己有很大帮助。这也是逐渐对自己更加有觉知的一种方式。这样就有机会去理解自己为什么总是会使用失控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这里面一定有关于你的生命更加深层的故事。

也许这里面既有压抑，也有放任的部分，那么我们可以分别去了解压抑了什么，以及放任了什么。

我们想要什么样的关系？在这个关系中，我是否允许别人存在？以及我们是否愿意为保持关系去做更多的努力？

当我们去充分地尊重自己、理解自己，并愿意为重视的关系做调整，自然就能够看到更多关系中破坏性的部分，并因此改善它。看见，是转化攻击性的灵丹妙药。

当然，理解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知道到做到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如同要穿越黑暗沼泽，去往东方黎明，这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路。但是，你对自己的每一次觉知，对困难的每一次面对，对每一次现实反馈的觉察，都是在确认自己的点，移动自己的点，直到慢慢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只是这一路走来没有捷径，唯有勇气、智慧和时间。

路途虽远，相信一切值得，这就是生命的意义。让我们一起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