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后的中医言论趋向
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前,中医努力寻求进入国家卫生系统与医政管理之努力从未停止。中医界于1932年早已提出《拟请参政会提案迅予中医实施卫生政权文》,内文指出:中医的管辖权应立刻转归内政部,期与西医管辖的卫生署平等。卫生署掌理卫生事业,当时已被西医垄断,中医没有发展舞台,此情势对中医发展极为不利。文中指出,所谓的“卫生”,西医不过以“清洁”视之,中医还有养生、饮食学、精神调养等内容,故政府应该给予中医卫生行政实权。
其实早在战争前,中医已纳入国家卫生管理的体系,当时还提出要能熔中西医学于一炉,成为一种“中国本位的新医学”。
一般也认为,中医要强化,摆脱当时医者聚敛贪财的负面观感,认真研究中医理论,才能使中国摆脱“东亚病夫”之耻,健全民众之身体与精神,则民族自然会复兴。
虽然1936年国民政府已通过《中医条例》,中医师初步取得与西医师同样合法之地位,但卫生管辖权仍操之于西医掌控的卫生署。
在战争全面爆发前,可以说虽有法律条文之规范,但中医在实际上作为甚少,中医能担负起的国家社会功能尚不显著。
此外,中医也努力寻求与西医同样地位的教育权利,例如中央国医馆馆长焦易堂(1879—1950)等53人在1937年2月国民党召开第五届大会第三次执监全体会议时,曾提议责成教育部明订中医教程列入教育学制系统,以授予中医合法办校之权力,也经国民党中政会同意,委由“中医委员会”规划。故中医教育平等化,似乎也得到初步解决。但在这个过程中,反对的声音一直存在,例如时任教育部部长的王世杰(1891—1981),就在日记中写下他对该次会议的担忧:“全会予多数人以失望与疑惧之感者,为一部分人之‘复古’提案,如何键(1887—1956)之‘中小学校读经案’,焦易堂等之设置中医学校皆是。凡此皆不免使负教育行政之责者感觉愤闷;因此种‘复古’倾向,将令众多智识分子与青年感觉失望,而共趋于偏激一途。”
其实,这正是中医抓住当时国民政府有“复古”之倾向而求生存的一种方式。
不过,总体而言,中医药事业的主管机关是卫生署辖下之中医药委员会
,部分中医界人士不满中医事业竟交由西医掌控之卫生署来主导,担心西医将过度干涉中医,故酝酿再度发起抗争;有中医甚至希望政府能设立机构如“中医药整理委员会”,行政力量要能与卫生署平行。这是当时国医争医权的历史,当时不断有呼吁与言论产生,直至战争全面爆发。
又,中医“暂行课目”虽已公布,教材大纲却未颁定,统一之教材更是遥遥无期。在这样的背景下,虽然中医界在争取合法地位的路途上展露曙光,但正常的教育体制仍无法确立,此即中医在抗战初期总体地位之状况。
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医教育的问题被搁置,整个中医事业的发展可说几乎停摆。医药文化之刊物在抗战时期大规模萎缩、停办,乃时势所趋;
战争时期还是有人大声疾呼,说编辑期刊能使中医界打破沉默、互通有无,应该要努力培植耕耘。
战争全面爆发后,原中医委员会和国医馆部分人士又在重庆发起“中国医药教育社”,委由各委员草拟中医学校暂行通则和课目表,于1938年5月正式公布施行。
当时王世杰又在日记中写下他的反对意见,他说:
近年以来,余竭力提倡科学医学,先后增设医学院多所及牙医、药学等专科学校,一面并罗致有名医学者于教部,成立医学教育委员会,以为全国医教设计及监察机关。倘循此前进,再过数年,医学人才当逐渐增多,国民健康以及卫生行政当必大有进展。讵一部分思想顽固之人,辄于此时高倡提倡中医之议,陈果夫、陈立夫、焦易堂诸人为之中坚。其言大都似是而非。昨闻陈立夫部长已改组医学教育委员会,并任焦易堂等为委员。余不禁为科学的医学教育前途惧。
这样的反对声音其实显示了中医的教育正在努力导向正轨,只是当时全国已陷入战火之中,中医界理想的正常中医教育遂难以开展。在沦陷区的中医,较少有涉入战争的论述,而依旧诉求中医界内部的改革,但战争时要能形成全国共识,已不可能。
战争反而加深了中医发展的危机,而且似无好的解决方法,但是,这也带来一些转机。首先,在战争全面爆发前,中医界已逐渐形成团体,知道团结内部来共同发声,要求纳入国家发展论述内的重要性。中医界之“团结”,乃自1929年废中医提案开始酝酿,
而持续发酵,后来演变成“中医能为国家做些什么”的言论趋向,这种共识在战前已逐渐成形。战争全面爆发,增强了这样的趋势,当时中医界认为,既有的理论整理改革应该持续,但因应战争动员,民族主义的情绪更加高涨,中医从固有文化、民族文化的立场出发,持续论述中医的价值;他们也抓住“广义科学”的例子,说明中医在科学发展上的价值。
这些都是延续战前的论述,但总是有一些不同的特色与言论。
一位读者王名藩就指出:世界大战即将爆发,处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必须尽一切力量搜集战斗用品。他指出:若战争无法避免,“国医”将跑到哪里去?他用讽刺的口吻写道:“难道逃到后方去看‘伤风咳嗽’的毛病吗?”
在抗战时,医学生曾被批评为只知科学知识,却不知抗战建国之重要;鄙弃政治而高谈读书的医学生,是国家青年之耻。学医学的人在战争时期,更被纳入了整个现代国家的建构,这是中西医一致的趋势。
在抗战前,各地区之国医学术研究会已纷纷成立,大体一些政治事件的爆发,也会增强中医界的团结和与国家之联系。例如西安事变后,重庆国医学术研究会开会就指出:要拥护国家和领导人蒋介石,也谈到要复兴民族健康,出版刊物教导民众卫生观,使国医能“医国”。
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医编书也更强调“保救民族”。
又如1938年的国医节纪念,少了纪念的气氛,一位作者在献词中指出:中医应该在国难期间疗伤、救护、捐财、出力,并竭诚拥护“爱护国医、提倡国医的我们的唯一领袖蒋委员长”。
这种中医涉入国家的论述,与民族主义之兴盛有关,而且具有延续性。
其他相关言论,也都紧抓国家、民族兴亡来加以论述,例如言“国医向无团体研究,致被西医侵略,几遭取缔消灭堪虞,刻既团结成会,应当努力学术研究,增进民众健康、减少国民死亡”。所以团体研究不是只研究学术就好,还要能增进民众健康,减少国家医药负担,才是国医的新任务。
很多中医也指出:中国明明有历史悠久的医药,民族却还是日渐衰亡,这就是人们没有好好爱护中医、利用中医,使中医可以担负起复兴国家民族之责任。
而医药不仅是救个人,尤其在战时更被思考要如何负起维护全民生命与健康之责任。何颖扶就指出:中医之责任应体现在制造、研发新药,纠集同业来实地参与救护工作,还要能救护后方难民之疾疫,这是国医的新使命与责任。
以上不过是战争全面爆发前后的趋势,我们还希望看看中医相关的实际行动为何,就从这些方面来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