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之难，根在开启双环学习

在华为内部，这个扭亏为盈的案例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复盘案例，每每被公司高层用来鼓励当前经营不善的国家和地区分部高层做好复盘和检讨。然而，不知道你读了这个案例有没有一个疑惑，那就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存在了十几年，直到任总亲临一线介入，才真正启动了对问题的深度剖析和检视，之前都干吗去了。这就引出了我心目中复盘的真正难点——双环学习。双环学习（Double-loop Learning）是克里斯·阿吉里斯（Chris Argyris）和唐纳德·舍恩（Donald Schön）提出的一个概念，用于描述个人和组织在面对问题时不仅改变策略和行动，还能反思和修改行动背后的价值观和假设的学习过程。

单环学习者只知道根据策略选择去做事，如果事情结果不好就尝试换一种选择。

华为的案例，之所以连续亏损了十几年却一直没有开展深刻的检讨和复盘，客观经营环境的复杂和限制当然是一方面，但是一些被管理层视为天经地义的假设才是妨碍深度反思的根本桎梏。例如“在B国做生意就只能接受现状”“把亏损公之于众会损害士气得不偿失”“亏损了这么久，公司都接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又不是神仙，何必给自己找麻烦”，等等，这些假设不被刺破和质疑，就会使亏损像“皇帝的新装”。

而之所以假装没看到，难以开启双环学习，是因为领导者往往需要非凡的勇气和超然物外的智慧才能觉察和调整自己的心智模式，这方面最为著名的案例是英特尔停止内存生产。

当时，英特尔的一把手叫戈登·摩尔（Gordon Moore），就是提出了在IT行业非常著名的摩尔定律的那个摩尔。摩尔当时的职位是董事长兼CEO，二把手叫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职位是总裁。格鲁夫和摩尔两个人天天想，怎么才能把内存生产得更好，打败日本人？两个人想了整整一年，没有想出来对策。

有一天，格鲁夫和摩尔两个人又在讨论：我们要改变什么？还是想不出来。格鲁夫突然问摩尔： 如果董事会把我们开除了，聘请了新的CEO，新的总裁，他们会怎么做？ 摩尔说：他们会停止生产内存？摩尔使用的是疑问句，他不肯定，但是他觉得他们有可能会这样做。格鲁夫说： 那我们为什么不自己走出这个办公室，再自己走回来，然后停止生产内存呢？

格鲁夫的一席话，一下子击中和惊醒了梦中人，他的意思是我们自己走出这个办公室，那就是被董事会开除了，然后再自己走回来，就是董事会新聘请的CEO和总裁。然后我们做新的CEO和总裁会做的事情，停止生产内存，真是 “身份变一变，心态大切换”。

这个故事在英特尔的历史上很有名。因为，他们真的停止了生产内存，改变了英特尔的命运。

在这个过程中，领导者识别出自己的假设是最重要的，一旦假设被识别出来，往往就会松动，再找到干预的方法就容易多了。

那么，如何识别出自己的假设呢？

答案是提问，陈海贤老师提出一套用四组问题给内心假设拍片的方法，就像照X光片一样，可以把本来隐藏很深、不易觉察的内心假设给透视出来。

这个X光片透视假设的过程分为四个步骤：

1.清晰描述你想要达成的目标，最好是行为层面的，例如想要更自信地表达自己，就比克服内心恐惧（情绪目标）或者赢得影响力（结果目标）更加合适。

在开篇B国案例中，华为B国管理层变革的目标之一就是充分调动本地员工的智慧和参与积极性，因为他们是最了解B国情况和如何在当地破局的。

2.你正在做的跟目标相反的行为。

华为B国管理层的行为，把本地员工隔离在公司实际亏损信息之外。

3.这些相反的行为背后的好处。

避免打击本地员工士气，以免员工对公司丧失信心，减少工作投入度和归属感。

4.让这些好处成立的重大假设。

本地员工无法对扭亏的业务变革发挥有效的作用，让他们知晓亏损弊大于利。

可以看到，当识别出存在的假设后，往往会发现与自己期望改变的目标行为是背道而驰的。用这种方法，我还帮助一位资深业务管理者识别了他存在的倾听不足的问题，并且得到了他的认同。我的这位朋友非常专业和有洞见，但是他常常在没有听完时就打断别人说话，而且显得先入为主，老是试图兜售他的观点，这让跟他沟通变得比较困难。

我还记得，当自己提到他的第二条假设时，他两眼放光的情景，他望着我说“是的，就是这样的”，他太过于关注当下的是非对错，所以常常进入跟人争辩一时长短对错的状态。

识别出了内心假设，如何干预，打破固定脚本呢？

首先要保持警觉，在具体的情景下，提醒自己开启“雷达”，注意捕捉内心假设开始发挥作用的线索，通常觉察到就会让它的影响淡化很多。

其次可以通过自我断言进行改变，就是找一句自己信奉的短句抛给自己。例如上面这个朋友，当他察觉自己又陷入当下的对错评判时，可以告诉自己包括沟通对象：“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这样一个断言，就会阻断之前的自动线路，否则就会被假设驱动进入“自动驾驶模式”。

所有深层的改变都是从撬动心智模式开始的，尤其对于资深职场人和领导者而言，心智模式十分坚固和僵硬，而心智模式当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关于假设的识别和转化，不触及假设和心智模式反思的复盘，就会停留在表面和形式上，徒具其表。

你自己也可以观察和留意一下身边的管理者，相信会发现很多行为模式背后都有心理假设的影子在起作用。就像荣格的名言所说， 如果潜意识的东西不能转化为意识，它就会变成我们的命运，指引我们的人生。